一年后。
西班牙晨光穿透落地窗，为画室镀上金色。
顾震南画笔在画布上轻点，钴蓝色颜料晕开如深邃的地中海。
他左手无名指上一道浅白疤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那是当初在爆炸中为了保护奶奶留下的灼伤印记，如今已不再疼痛。
段伊抱着鼓囊囊的牛皮纸袋进来，口袋斜插一支新鲜柠檬枝。
“奶奶怎么样了？”她问。
顾震南转头。一年地中海阳光将这位年轻女医生的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笑容干净明朗。
她正是当初被黄秋蓉赶走的前实习医生。
今日她未穿白大褂，亚麻连衣裙裙摆随风微扬。
“奶奶念叨你一上午了。”顾震南放下画笔，手指在围裙上擦拭，“说你再不来，她腌的柠檬就错过最佳品尝期了。”
段伊放下纸袋，露出里面几本画册与药瓶。
“路上瞧见这个，觉得适合你。”
她抽出那本《地中海光影集》，书页间还夹着一片干柠檬片，“店主说是当地一位隐士画家的作品，风格与你相近。”
顾震南翻开画册，海风混合柠檬清香扑面而来。
他忽地忆起某个久远午后，也曾有人这样递给他画册。
记忆中那双手细腻柔软，指甲是健康的粉色，与眼前这双带着医疗专业气息的手截然不同。
“我去看看奶奶。”段伊的声音打断他的晃神。
她走到院中柠檬树下，轮椅上的老人正阖眼小憩。
“小伊来得正好。”奶奶睁眼，皱纹里盛满笑意。
她披着顾震南上周新买的羊绒披肩，枯瘦手指指向树梢，“最高的那几个，给我乖孙做柠檬鸡翅。”
段伊踮脚摘下一颗金黄柠檬，阳光下果皮晶莹透亮。
“您今天气色好多了。”她蹲下身，熟练检查老人腕上监测手环，“比上周平稳。”
“见到你当然好。”奶奶拍拍她手背，目光飘向画室，“啥时候，你能做我孙媳妇就好了。”
段伊动作一顿，脸颊微红。
“奶奶，我去做饭，您先在院里坐会儿。”
厨房很快响起利落剁肉声。
段伊刀工利落，柠檬片切得薄如蝉翼。
奶奶坐在轮椅上指点，不时发出爽朗笑声。
顾震南倚在门边，望着这温馨一幕微微出神。
曾几何时，他亦幻想这般平淡烟火，未曾想如今竟成真。
“发什么呆？”
段伊不知何时立于身侧，手中端着刚出锅的柠檬鸡翅。
镜片后的笑意温煦，“尝尝，按奶奶秘方做的。”
顾震南夹起一块。酸甜酱汁在舌尖炸开，熟悉滋味令他心头一热。
“好吃吗？”段伊凑近问。她身上有柠檬与迷迭香的清新气息，混合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干净得令人安心。
餐桌上，奶奶望着两人之间流淌的氛围，眼睛笑成月牙。
“小伊啊，”老人忽然开口，“我家震南要是娶了你，这辈子可就踏实喽。”
“奶奶！”顾震南耳尖微热。瓷勺撞上碗沿，叮当作响。
段伊脸颊也飞上红霞，低头扒饭。
“我去拿柠檬水。”顾震南匆匆起身。
段伊跟进来，狭小空间顿时拥挤。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还做噩梦吗？”她轻声问，指尖无意识转动水杯。
顾震南望向窗外。
地中海的日光明亮刺眼，却驱不散记忆深处的寒意。
那些背叛、囚禁、爆炸以及黄秋蓉最后冰冷的眼神。
“很少了。”他最终回答，手指不经意地按了按胸口曾被爆炸碎片划伤的旧痕。
段伊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暖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在这里，没人能再伤害你。”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保证。”
“你们两个，躲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奶奶的声音带着笑从外面传来，“菜可要凉了！”
段伊红着脸松开手。
顾震南凝望她侧脸，忽而觉得，原来阳光的温度，真能驱散心底幽暗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