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火车站,买两张最快去清江的票,现在就去。”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茫然的王红林。
王红林的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涛哥,你是说,你知道假货是哪里生产的了?”
李明华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那台被拆得七零八落的仿冒品。
林涛没有回答,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厚实的牛皮信封。
里面是五百块钱,都是崭新的十元大钞。
“红林,你跟我走一趟。”
他将钱装进上衣内侧的口袋拍了拍,确保安全。
“明华,厂里的事情你看着,有什么紧急情况就找秦思源商量。”
李明华想要说什么,却被林涛抬手制止了。
“这件事,必须彻底解决。”
林涛的语气不容置疑。
“否则,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半个小时后,海峰市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人声鼎沸。
这是一个典型的80年代火车站,高高的穹顶下,木制的长椅上坐满了背着行李的旅客。
售票窗口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每个人都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裹,生怕被挤丢了。
林涛和王红林站在队尾,前面还有二十多个人。
“涛哥,咱们真的要去清江?”
王红林压低了声音,眼神有些忐忑。
“那可是几千里地,来回得好几天。”
林涛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扫过候车大厅里的各色人等。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干部模样的人,正在用手帕擦拭额头的汗珠。
几个背着蛇皮袋的农民工,蹲在角落里啃着硬邦邦的馒头。
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女,正在哄着怀里哭闹不止的婴儿。
这就是1980年的中国,一个正在苏醒的巨人,每个人都在为了生存而奔波。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着。
售票员是个戴着袖套的中年女人,她的动作机械而熟练。
找零,盖章,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国营单位特有的不紧不慢。
“去清江,有什么车?”
终于轮到了林涛。
“直达的没有,得在武汉转车。”
售票员头也不抬,声音有些沙哑。
“今天下午四点二十的快车,明天上午十点到武汉,然后转下午两点的慢车,后天早上六点到清江。”
“要两张。”
“硬座还是硬卧?”
“硬卧。”
售票员这才抬起头看了林涛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意外。
在这个年代,能坐硬卧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是买硬座,然后在车上熬一熬就过去了。
“一张77块,两张154块。”
售票员接过钞票,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才开始找零。
两张像半截书签一样的火车票被递了出来,上面印着“海峰-清江”的字样,还有那个年代特有的简朴字体。
下午四点二十分,绿皮火车准时发出一声长长的汽笛声。
黑色的蒸汽从车头喷涌而出,巨大的钢铁巨兽开始缓缓移动。
林涛和王红林坐在硬卧车厢里,这里相对安静一些。
三层铺位整齐排列,每个铺位都铺着白色的床单,虽然简陋,但很干净。
王红林坐在下铺,手里拿着那台拆开的仿冒品零件,一个一个地仔细端详。
他试图从这些粗糙的塑料和金属中,找出一些能够证明林涛判断的线索。
“涛哥,你真的确定是清江?”
他小声问道。
火车在铁轨上有节奏地“咣当咣当”着,这声音在1980年,是中国最熟悉的背景音。
每一声撞击,都仿佛在敲击着这个国家前进的步伐。
车厢里的乘客渐渐安静下来。
对面铺位上,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正在看《人民日报》。
旁边一个年轻的女学生抱着一本厚厚的《高等数学》,在昏黄的车厢灯光下埋头苦读。
“涛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就凭那台破机器,你就能断定是清江那边?”
王红林终于忍不住了,他压低声音问道。
林涛这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王红林手里的那堆零件。
那些塑料碎片在车厢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粗糙,每一道毛刺都清晰可见。
“你闻闻这个。”
林涛从王红林手里拿过一块塑料外壳,递到他鼻子前。
王红林疑惑地嗅了嗅,除了塑料的化学味道,他什么也没闻出来。
“没什么特别的啊,就是普通的塑料味。”
“再仔细闻闻,深一点。”
王红林又凑近了一些,这次他闭上眼睛,用力吸了一口气。
几秒钟后,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好像有点儿,有点儿像樟脑的味道?”
“不是樟脑。”
林涛接过那块塑料,也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是龙脑,天然冰片的味道。这种东西只有在特定的地方才能闻到。”
“涛哥,你连这个都懂?”
王红林瞪大了眼睛。
林涛没有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他只是将那块塑料重新放回王红林手里。
“还有这个注塑口的位置,和咱们的模具完全不一样。”
他指着外壳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凹陷。
“这是用老式的星火牌注塑机做的,那种机器的顶针弹簧老化后,会在这个位置留下特殊的痕迹。”
“这些机器,大部分都在珠三角一带。”
王红林听得云里雾里,但他能感受到林涛话语中的笃定。
这种笃定让他想起了那天林涛精准调整铜线圈间距的场景,同样的神奇,同样的不可思议。
夜幕降临,车厢里的灯光变得更加昏暗。
列车员推着小车在过道里叫卖:“花生瓜子啤酒饮料,香烟火柴方便面!”
声音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韵律,在狭窄的车厢里回荡。
几个乘客掏出皱巴巴的票子,买了一些零食。
林涛买了两袋方便面和两瓶汽水。
那是最简单的红烧牛肉面,里面只有一包调料和一包脱水蔬菜。
撕开方便面袋子的一边用车厢里的开水冲好,递给王红林一袋。
“涛哥,咱们这次去,具体要做什么?”
王红林一边用随身带的筷子吃着面条,一边小声问道。
林涛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窗外黑暗中偶尔闪过的灯火。
那些灯火代表着一个个村庄,一个个小镇,每一处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找到他们,然后告诉陈领导,让他想办法解决。”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可是涛哥,咱们就两个人,人生地不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