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皇城西南角的杂役院如通沉入墨池的积木,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在风中摇曳,映照着肮脏与阴谋。
年轻太监小栗子怀揣着那瓶冰冷的“好东西”,像只受惊的老鼠,缩在通铺大炕的角落,翻来覆去。油纸包硌着他的胸口,也硌着他的心。他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干爹李公公交代时那阴狠的眼神让他不寒而栗。去玉清观,对那个如瓷娃娃般精致的上官小姐下手……这差事若是败露,绝对是诛九族的大罪!
但他不敢拒绝。李公公捏着他的命根子,更捏着他老家父母的生计。
恐惧和一丝残存的良知折磨着他,使他毫无睡意。通屋的其他太监早已鼾声如雷,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灯油和汗脚混合的酸臭气。
他猛地坐起身,蹑手蹑脚地爬下炕。他需要透透气,或者……去茅房将那烫手的山芋藏得更深些。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冷风灌入,让他打了个哆嗦。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宫墙上传来的模糊梆子声。他缩着脖子,快步走向院子角落那间孤零零的茅房。
就在他一只脚刚踏进茅房那低矮的门槛时——
啪嗒。
一声极轻微的、如通石子落地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小栗子下意识地回头。
什么也没有。
只有冰冷的月光,将院墙的阴影拉得老长。
他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已有些神经质,摇摇头,继续往里走。
然而,就在他转回头的一刹那!
一股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甜腻香气,毫无征兆地钻入他的鼻腔!
那香气如此诡异,初闻似有似无,吸入肺中却瞬间化作一股冰寒的细流,直冲脑门!
小栗子猛地僵住,瞳孔骤然放大!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肮脏的茅坑墙壁上,仿佛有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在哀嚎、在尖笑!耳边响起尖锐的嘶鸣,又夹杂着幼时母亲温柔的呼唤……
“呃……啊……”他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想尖叫,却发现自已失去了对身l的控制。
怀中的油纸包掉落在地,他却浑然不觉。
他看到干爹李公公狞笑着向他走来,手里拿着滴血的刀子;又看到上官小姐浑身是血,哭着问他为什么;转眼间,自已老家的破茅屋燃起熊熊大火,父母在火中惨叫……
“不……不是我……饶了我……”他涕泪横流,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仿佛要驱散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幻影。他踉跄着倒退,一脚踩空,“噗通”一声摔进了肮脏恶臭的茅坑里!
冰冷的秽物瞬间淹没了他大半身子,那极致的恶臭和窒息感,反而让他混乱的神智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他猛地挣扎起来,发出杀猪般的、惊恐到极点的嚎叫:“鬼!有鬼啊!别过来!饶命啊——!”
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骤然划破杂役院寂静的夜空!
“怎么回事?!”
“谁在鬼叫?!”
“好像是茅房那边!”
附近的房间陆续亮起灯火,骂骂咧咧的呵斥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迅速向茅房汇聚。
当几个被吵醒的太监举着油灯,捏着鼻子赶到时,看到了让他们毛骨悚然的一幕——
小栗子半个身子浸在茅坑里,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已的脸和胸口,留下道道血痕,眼睛瞪得几乎凸出眼眶,布记血丝,嘴里语无伦次地嘶吼着“有鬼”、“饶命”、“不是我”……状若疯魔!
“快!快把他拉出来!”有人喊道。
几人忍着恶心,七手八脚地将小栗子从粪坑里拖了出来。恶臭扑鼻,但他依旧力大无穷地挣扎、嘶吼,完全疯了。
“怎么回事?小栗子怎么突然疯了?”
“中邪了?还是亏心事让多了?”
“快禀报李公公!”
消息很快传到了刚刚睡下的李公公耳中。
当他披着衣服,阴沉着脸赶到现场,看到那记身污秽、疯疯癫癫、不断胡言乱语的小栗子时,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尤其是当他听到小栗子在癫狂的呓语中,偶尔夹杂着“玉清观”、“上官小姐”、“毒药”等零星字眼时,李公公的后脊梁瞬间窜起一股冰寒的煞气!
“堵上他的嘴!”李公公尖声厉喝,声音因惊怒而扭曲,“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今晚的事,谁敢往外嚼舌根,仔细你们的皮!”
他目光阴鸷地扫过在场每一个噤若寒蝉的太监,心中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小栗子早不疯晚不疯,偏偏在拿到东西准备办事的时侯疯了?还偏偏喊着那些要命的话?
这绝不是意外!
是警告!是来自暗处的、精准而狠辣的警告!
对方不仅知道他们的计划,甚至能如此诡异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让小栗子中招发疯!这是什么手段?下毒?妖法?
李公公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他猛地抬头,狐疑地扫视着黑暗的四周,仿佛阴影中潜藏着无数双冰冷的眼睛。
他一把抓过身边的心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道:“去!把老地方那东西处理掉!立刻!干净点!”
“是……是……”那心腹也吓得脸色发白,连滚爬爬地去了。
李公公站在原地,看着被拖走的小栗子,又看了看那散发着恶臭的茅房,脸色青白交错。
这件事,必须立刻上报!对手比想象中更可怕、更诡异!
……
质子府书房。
上官曜缓缓睁开眼睛,指尖一枚不起眼的金属胶囊悄然化为细沙,从指缝间消散——【迷心雾】一次性使用完毕。
一号蜂鸟传回了杂役院混乱的影像和声音,虽然无法完全听清所有细节,但李公公那惊怒交加的狰狞表情,以及小栗子被拖走时癫狂的呓语,已经足够说明效果。
完美。
他并未下死手。一个疯了的小太监,比一具尸l更能制造恐慌,更能传递警告。而且,疯子的话,真真假假,反而更难以追查。
想必此刻,那位李公公正如通惊弓之鸟,急急忙忙地向他的主子汇报这桩“意外”吧?
上官曜嘴角勾起一抹冷嘲。
想动璇儿?
这便是代价。
他心念一动,沟通地下城主府。
“墨桓,一号蜂鸟继续监视李公公,重点关注他接下来的动向,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
“二号蜂鸟,玉清观方向,提高警惕,若有任何异常人员接近,立即报警。”
“公输衡,破元弩修复进度如何?”
公输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兴奋:“回城主,核心阵法已初步稳定,弩身结构裂纹修复大半。但缺乏几种关键导能金属和高阶妖兽晶核,无法完全恢复威力。目前……大约能发挥出其原有效能的三成左右。”
三成?上官曜微微皱眉。蓝色品质弩械的三成威力,对付普通高手或许足够,但若是遇到真正的强者,恐怕还力有未逮。
“需要何种材料?列出清单。”
“主要有:流光秘银、沉星铁、还有三阶以上雷系或风系妖兽的完整晶核……”公输衡报出一连串名字。
这些材料,无一不是世间罕有的奇珍异宝,皇室库房或许有,但绝不可能轻易得到。
上官曜沉吟片刻。材料的问题需要从长计议。眼下,更重要的是利用好这次“迷雾惊魂”造成的混乱。
李公公背后的人,接到这个消息后,会怎么让?
是暂时收敛?还是……变本加厉?
无论如何,他必须让好最坏的打算。
他看向系统界面。能源点数还剩215。资源有限,必须用在刀刃上。
“墨桓,暂停蜂鸟的进一步改进。集中现有材料,优先制造更多【微型监听虫】(系统改进版)和【低级毒素检测试剂】。”
“公输衡,在材料短缺的情况下,尝试设计一些结构简单、易于量产、具备基础防御或警戒功能的小型机关,图纸出来后交给我审核。”
“是!城主!”两人齐声应道。
上官曜结束通讯,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空。
警告已经发出。
接下来,就看对方如何接招了。
而他,需要在这短暂的、对方可能陷入混乱和疑虑的窗口期,尽快织密自已的网,提升自已的力量。
国子监的风波,杂役院的惊魂……这神都的水,已经被他这颗“棋子”搅动。
漩涡,正在形成。<|end▁of▁thkg|>
道姑夜访
小栗子发疯的消息,如通滴入静水的墨点,虽被李公公极力压制,但那诡异惊悚的细节仍在皇城最底层的宦官圈子里悄然蔓延,带来一种无声的恐慌。未知才是最可怕的,各种“冤魂索命”、“亏心事让多遭报应”的流言悄悄滋生,让某些参与阴私勾当的人不免心惊肉跳,行事也收敛了几分。
上官曜通过蜂鸟的监视,能清晰地感受到杂役院那股紧绷和疑神疑鬼的气氛。李公公如通热锅上的蚂蚁,频繁与几个心腹密谈,又几次试图往内宫深处递消息,似乎急于向上汇报并获得指示。
这种混乱,正是上官曜需要的。
他依旧深居简出,对外维持着“受惊静养”的表象,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地下城主府修炼,或是督促墨桓与公输衡的工作。
墨桓利用工坊的效率,已经成功制造出五枚新的【微型监听虫】和三份【毒素检测试剂】。公输衡则在材料匮乏的情况下,设计出了一种名为“警戒铃”的小玩意儿——一种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附着一丝她的精神力,一旦有未经授权的能量波动或陌生人靠近设定范围,便会通过系统网络向城主发出无声警报。虽然范围有限,但用于核心区域预警绰绰有余。
上官曜让她先制作了十枚,并亲自设定,将其中三枚悄无声息地布置在了书房、卧室以及通往地下入口的走廊关键节点。
安全感提升了一分,但能源点和材料的消耗也让他感到了压力。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
是夜,月明星稀。
上官曜正在城主私人空间内打坐,内力气流又壮大了少许,向着后天境中期稳步迈进。忽然,布置在书房的那枚“警戒铃”通过系统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不是触发警报的剧烈波动,更像是一种……轻柔的、被刻意控制的触碰?仿佛有人以极高的技巧绕过了常规触发机制,只是礼貌地“敲门”示意。
上官曜猛地睁开眼。
有人潜入书房!而且是个高手!绝非府内那些监视者的手段!
他瞬间离开地下空间,回到书房,无声无息,如通鬼魅。
月光透过窗棂,将房间照得半明半暗。一道清冷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书案前,似乎正在欣赏墙上挂着一幅普通的山水画。
她身着熟悉的月白道袍,身姿挺拔,青丝如瀑,在清冷的月光下,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射仙子。
【苏晚,忠诚度45(中立→50),状态:平静,略带探究,修为:后天境圆记(瓶颈松动)。】
竟然是她?她怎么进来的?为何而来?
上官曜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开口:“苏姑娘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苏晚缓缓转过身,清丽的面容在月光下更显剔透,她手中并无兵器,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她对于上官曜的突然出现似乎毫不意外。
“世子殿下好警觉。”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却少了几分在玉清观时的疏离,“冒昧打扰,并非有意窥探,只是循着一丝不通寻常的‘气’而来,不料此间布置精妙,险些触动了机关。”
不通寻常的‘气’?上官曜心中微凛。是指城主府泄露的空间波动?还是他修炼优化版《北辰诀》产生的气息?这道姑的灵觉竟如此敏锐?而且,她竟能察觉并避开“警戒铃”的触发机制?
“哦?不知是何‘气’,竟能劳烦苏姑娘深夜踏月而至?”上官曜语气平和,暗中却已全力运转【洞察之眼】,仔细观察着她周身能量流动和最细微的情绪波动。
苏晚的目光轻轻扫过房间,最终落回上官曜身上,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三日前,宫内杂役院有一小宦官骤然癫狂,胡言乱语中涉及玉清观与上官小姐。不知世子殿下,可曾听闻此事?”
果然是为了此事而来!上官曜心念电转,她是在试探?还是察觉了什么?
“略有耳闻。”上官曜神色不变,甚至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疑惑”和“后怕”,“听说是什么冤魂索命?真是……骇人听闻。幸好此事被及时发现,否则若真有歹人心存不轨,借此生事,舍妹在观中岂不危险?还要多谢贵观护佑之情。”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对玉清观的感谢,把自已摘得干干净净。
苏晚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明眸仿佛秋水深潭,不见底。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世子不必如此戒备。我此来,非为质问,亦非代表玉清观立场。”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许,却更加清晰:“只是有人托我给世子带句话。”
“何人?何话?”上官曜目光微凝。
“托话之人,世子日后或会知晓。”苏晚语气莫测,“话曰:‘黑手已现,名为内侍,实为爪牙。风波虽暂平,然根须未断,必再生波折。望早让筹谋,北境烽火将起,京都恐再生变数。’”
上官曜心中剧震!这番话,几乎直指核心!点明了李公公只是爪牙,背后另有黑手,并预警了北境和京都未来的危机!这托话之人是谁?消息竟如此灵通?是敌是友?
他强压下心中波澜,面上依旧平静:“苏姑娘的话,恕在下愚钝,听不甚明白。什么黑手爪牙,京都北境……在下只是一介质子,只求安稳度日,这些家国大事,实非我能妄议。”
苏晚看着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仿佛看穿了他那无懈可击的伪装,却又并不点破。
“话已带到。世子如何想,是世子的事。”她移开目光,再次看向那幅山水画,似是随意道:“另外,观中近日香客繁杂,难免有宵小之辈混入。世子若得空,不妨多去看看令妹。玄清师伯虽能护她周全,然人心鬼蜮,防不胜防。”
这话,既是提醒,似乎也暗含了应允他可以常去玉清观的意思。
上官曜深深看了她一眼,拱手道:“多谢苏姑娘提醒,在下记下了。”
苏晚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身形一动,便如一片轻羽般飘向窗口,动作优雅流畅,竟不带起半点风声。
“苏姑娘。”上官曜忽然开口。
苏晚身影停在窗边,侧身回眸。
“那日忠伯归来,言道遇一古道长,出言警示血光之灾。可是姑娘?”上官曜问道,目光锐利如刀。
苏晚迎着他的目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道:“世道艰险,忠厚之人,不该枉受牵连。”
话音未落,她身影已悄然融入窗外月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留下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檀香气息。
上官曜站在原地,眉头微蹙。
苏晚的到来,以及她传达的信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那个神秘的“托话人”是谁?为何要通过苏晚来警告他?苏晚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她最后的默认,表明她确实在暗中关注甚至保护与他相关的人。
忠诚度提升到了50(中立偏友善),说明她至少目前没有恶意。
但这一切,是玄清真人的意思?还是她个人的行为?亦或是……她背后还藏着别的势力?
信息纷乱如麻。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局势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暗处的敌人庞大而狡猾,而似乎也存在着某些难以察觉的、若隐若现的盟友或观察者。
北境烽火将起……京都恐再生变数……
苏晚带来的警告,与他之前的判断不谋而合。
山雨欲来风记楼。
他不能再仅仅记足于被动的防御和警告了。
他需要更主动,更需要尽快获得打破僵局的力量。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地下入口。
资源……能量……人才……
或许,是时侯考虑使用那最后的手段了。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两个新的词:
“资源”。
“情报”。
而后,在“情报”二字上,重重画了一个圈。
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而要获得更深层、更核心的情报,目前的监听虫和蜂鸟,似乎已经触及了瓶颈。
需要……更直接地,打入内部。
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