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呛咳着从泥泞里爬起来时，脑浆仿佛被重锤碾过。
咸腥的血沫糊在嘴角，他下意识摸向腰间
——
那柄刚从潘家园淘来的青铜匕首竟还在，只是鞘身沾满了暗红的粘稠物。
“抓住那奸细！”
破锣般的吼声刺得耳膜生疼，林越猛地抬头，只见十几个顶盔掼甲的士兵正举着长戟冲来，甲叶碰撞声里混着马蹄的笃笃声，像是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这不是拍戏。
眼前残阳如血，古战场特有的铁锈味混着尸臭扑面而来，远处倒伏的旌旗上，“秦”
字依稀可辨。
林越心脏狂跳，身体却比思维更快做出反应。他瞅准侧面一道丈宽的沟壑，矮身滑了下去。
“噗通”
一声砸进半人深的泥浆里，他刚想咒骂，指尖忽然触到个冰凉坚硬的物件。
是块巴掌大的龟甲，边缘还沾着新鲜的皮肉。
“妈的，什么鬼运气。”
林越骂骂咧咧地把龟甲塞进怀里，正想找地方躲，头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将军！这边有动静！”
林越瞳孔骤缩，猛地往泥里一钻。腥臭的淤泥堵住口鼻的瞬间，他听见上方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是兵刃交击的脆响。
“狗娘养的赵军！”
“保护将军撤退！”
混乱中，一块染血的令牌
“啪嗒”
掉在他眼前的泥水里。林越屏住呼吸，看着那枚虎形令牌在涟漪中沉浮，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摸到了条大鱼。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声渐远。林越从泥里拱出来，抹了把脸，正想捡起令牌，手腕突然被攥住。
“咳咳……
救我……”
半截身子埋在泥里的老兵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他胸前插着支断箭，血正汩汩往外冒。
林越盯着他胸前的甲胄
——
那精致的云纹绝非普通士兵所有。
“救你？”
他慢悠悠地抽出青铜匕首，在老兵惊恐的目光里挑断了他腰间的水囊，“先说说，你家将军值多少金？”
老兵眼睛瞪得滚圆，喉结滚动半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林越趁机搜走他怀里的羊皮地图，指尖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竟是块鸽卵大的暖玉。
“看来运气不算太差。”
林越掂了掂暖玉，忽然瞥见老兵脖颈处露出半片刺青
——
是条狰狞的黑龙。
他瞳孔微缩。
《史记》里记载，秦昭襄王时期，有支秘密部队
“黑鳞卫”，成员皆刺黑龙为记。
林越突然笑了，俯身按住老兵渗血的伤口：“想活命？告诉我，黑鳞卫的信物藏在哪。”
老兵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刚要咬牙，林越突然将匕首贴在他另一只完好的手腕上：“听说秦国的刖刑很疼？”
老兵浑身一颤。
半个时辰后，林越吹着口哨从沟壑里走出来，腰间多了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怀里揣着黑鳞卫的铁符。那老兵被他用断箭
“意外”
刺穿喉咙，死得不能再死。
“将军！找到将军了！”
远处传来欢呼，林越循声望去，只见几个士兵正抬着担架往这边跑。担架上那人银甲染血，脸色苍白如纸，正是方才坠马的将军。
林越眼睛一亮，突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是什么人？”
领头的士兵警惕地举戟指着他。
“小人……
小人是附近村民，被乱兵追赶……”
林越挤出两滴眼泪，恰到好处地露出怀里的龟甲，“这是……
这是小人捡到的，好像是军中物事……”
银甲将军在担架上动了动，声音虚弱：“呈上来。”
林越被士兵架到担架前，趁递龟甲的功夫，飞快扫过将军胸口的箭伤
——
箭头是三棱形的，这种形制的箭镞，只有赵国的精锐
“胡刀骑士”
才会使用。
“这龟甲……”
将军的手指抚过龟甲上的裂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快……
传军医……”
“将军！”
士兵们慌作一团。
林越突然开口：“小人或许能救将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林越迎着那些或怀疑或敌视的目光，慢悠悠地说：“三棱箭镞有倒钩，硬拔会撕裂血管。需用烈酒煮过的小刀，顺着箭头弧度挑开皮肉……”
他说的正是现代战场急救的处理方式，却听得那些秦兵目瞪口呆。
“放肆！一个乡野村夫也敢妄议军中医术！”
校尉厉声呵斥，举戟就要刺来。
“让他试试。”
担架上的将军突然开口，他盯着林越的眼睛，“你若能救我，赏千金，封百户。”
林越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小人不敢奢求封赏，只盼将军平安。”
他接过士兵递来的小刀，在火上烤了烤，又借了壶烈酒冲洗。当冰凉的刀锋触到将军皮肉时，他忽然低声说：“将军可知，是谁把您的行军路线卖给了赵军？”
将军浑身一僵。
林越手腕微动，三棱箭头带着血丝被完整挑出。他动作极快地用烧过的布巾按住伤口，抬头时，恰好对上将军震惊的目光。
“黑鳞卫里，有内鬼。”
林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同时悄悄将那枚虎形令牌的一角露了出来。
暮色四合时，林越跟着秦军回到了大营。
他站在帐外，看着士兵们将千金赏赐抬进临时给他安排的营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怀里的龟甲被他用热水冲洗干净，上面的裂纹竟隐约构成了
“得雍城者得天下”
的字样。而那枚黑鳞卫铁符，此刻正硌着他的肋骨，提醒着他这场穿越带来的，不仅是危机。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林越摸出那枚暖玉，在灯火下转动着。
“秦昭襄王五十年……”
他喃喃自语，“还有五年，长平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