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我在大辽嗑CP > 第1章
应历十六年,夏。
我,韩沫沫,人生中第十四个夏天,过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自然是只有"惊",没有"喜"。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非我爹韩匡嗣莫属。
话说那日,咱们大辽皇帝陛下耶律璟不知怎的龙心大悦,非要搞个射柳大赛。我爹,一个以笔杆子安身立命的文官,被迫混在一群虎背熊腰的契丹勇士中间,活像一只误入狼群的羔羊。
谁知瞎猫撞上死耗子,他老人家一箭射出,竟真叫他正中柳枝!
"好!"大王当即龙颜大悦,大概是觉得这景象甚是有趣,灌下一大口酒,胡须都滴着酒沫子便问:"韩卿,深藏不露啊!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按常理,我爹此刻合该谦逊推辞,或是实在些求些金银细软,大家皆大欢喜,各自散值。
可他偏不!
我那个满脑子"皇恩浩荡,忠君报国"的爹,扑通一声跪得比谁都快,声音洪亮得能把树上的知了都吓噤声:"臣别无他求!只望家中幼女沫沫,性情顽劣,疏懒成性,恳请大王恩准,送她至枢密使萧思温大人府上,与萧家三小姐一同读书习武,沾染书香武德,学规矩,懂体统!"
彼时我正歪在自家后院的老槐树杈上,一边嗑着新到手的《冷面将军与俏狐仙》,一边拿梨花酥投喂树下趴着的阿猛。
阿猛,名如其兽,甚是威猛。它是我爹几年前从草原捡回来的狼崽子,冻得只剩一口气。谁知奶着奶着,这厮竟忘了自个儿草原霸主的出身,成功把自己活成了一只头脑憨直、体格超群的看门大犬,平生最爱两件事:抢我的点心和在我鞋里做下标记,据它自个儿理解,这是表达喜爱的最高礼仪。
闻听我爹此言,我嘴里的半块梨花酥,"啪嗒"一下,精准坠落,砸中了阿猛毛茸茸的脑门顶。
阿猛:"呜?"(疑惑地甩甩头,旋即舌头一卷便把酥饼渣舔舐殆尽)
我:"!!!"(惊得险些从树上一头栽下)
苍天啊!大地啊!我韩沫沫混吃等死的逍遥人生,难道就要到此为止?读书?习武?那等苦差事岂是我这般凡夫俗子能承受的?我的毕生宏愿乃是躺着看话本直到地老天荒!
大王一听,龙心更悦,大抵是觉得我爹这要求别致又不费帑银,当即大手一挥:"准了!萧家门风严谨,令爱去了,定能脱胎换骨!"
于是,我便这么被我爹无情地打包,连人带话本外加一包袱梨花酥,塞进了马车。阿猛似也晓得我要远行,叼着我的裙角死活不松口,喉间发出"呜呜"哀鸣,不知情的还道它多么不舍,其实我门儿清,它是怕往后没人偷摸给它塞肉脯了。
"爹,孩儿如今幡然悔悟可还来得及?"我扒着车窗做最后挣扎,"孩儿觉着家中风水最是养人!孩儿立誓往后日日抄写《论语》……二十遍!不,三十遍!"
我爹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我:"休得胡言!萧大人乃国之柱石,学富五车,萧三小姐更是聪慧伶俐,规矩楷模!你能得此机缘,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定当珍惜,莫要丢了我韩家的颜面!"
他说得义正辞严,但我分明窥见他额角沁出细汗,并悄摸把阿猛试图扒上车窗的狼爪子给推了下去。呵,卖女求"教养",心虚矣!
恰在此时,那扇瞧着就极有章法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洞开。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步出,神色恭敬却自带三分疏离:"可是韩匡嗣韩大人?我家大人已恭候多时。"
我爹忙不迭将我往前一推,活似处理甚么滞销物件:"正是正是!小女沫沫,顽劣不堪,有劳萧大人与夫人多多费心,严加管教!"语毕,他以媲美契丹精锐骑手之速跃上马车,撂下一句"缺甚让下人回家取",便催动车夫绝尘而去。
马车呼啸远去,留我独对漫天尘土,满腹悲凉。阿猛追着马车跑了几步,见追之不及,又颠颠儿跑回,围着我打转,以大脑壳蹭我,不知是在慰藉我,抑或是在问"我的点心何在?"
"韩姑娘,请随老奴来。"管家声线平稳无波,甚至未多看阿猛一眼,果真是见过大世面的。
我抱紧我的"活命锦囊",一步一回头地跟他踏入这座据说能令人"脱胎换骨"的深宅。阿猛被拦于门外,发出委屈的"嗷呜"。完矣,韩沫沫的快活,卒于今朝。连狼都不许带!
府内更是别有洞天。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较之我家那个练武场加大书房的格局繁复得多,亦静谧得多。一路行去,下人们悄无声息,行礼问安规矩得如同尺量墨斗弹过。连廊下悬挂的画眉鸟,鸣啼都比外间的鸟儿显得有章法,仿佛在吟风弄月。
此地,静得令我心头发毛。我不由思念我家那棵可随意攀爬的老槐树,还有虽蠢钝却热闹非凡的阿猛。
管家引我至一处花厅外,低声道:"韩姑娘稍候,容老奴通传大人。"
我立于厅外,悄摸伸颈窥探。只见厅中主位端坐一人,身着深色锦袍,面容清癯,目光沉静而锐利,正手捧一盏茶,不疾不徐撇着浮沫。通身气度,不怒自威,压得花厅内的空气都凝沉几分。
嘶——此必是萧思温萧大人无疑!这般气场,较我爹高出何止一筹!在他面前,我只觉自己似一本刚刚展开、墨迹未干且错漏百出的功课,无所遁形。
"大人,韩姑娘到了。"管家入内禀告。
"唤她进来。"声线低沉平稳,不掺情绪,却令人不敢怠慢。
我深纳一口气,努力堆出最乖巧、最人畜无害的笑颜,迈着自以为"莲步轻移"实则类乎鸭凫水之步态挪入,依着临急抱佛脚学来的礼仪,笨拙万福:"民女韩沫沫,见过萧大人。"
萧思温搁下茶盏,目光在我身上轻轻一扫,我顿觉似被里外瞧了个透彻,从发髻松散至裙角褶皱尽遭评品。
"嗯。"他鼻翼微动,发出一记单音,权作应答,"韩家与萧家世代交好,你既来了,便好生住下。读书习武,不可懈怠。与你一同进学的,尚有小女燕燕,她虽较你年幼,于学业上倒还算勤谨,你当好生效仿。"
我垂首敛目,口称"是,大人教诲的是",心下小人早已锣鼓喧天:来了来了,"旁人家的孩儿"虽迟但到!尚未照面,先给我立起一座难以逾越之峰峦!
"引她去见夫人罢。"萧思温挥挥手,似了结这番单方面检视。
我如获大赦,忙不迭行礼退出。方退至厅外,转身未行两步,险些撞上一人。
抬首一看,是个身着绯色契丹骑射服的少女,年岁约莫十三四岁,眉眼弯弯,肤呈健康粟色,正俏生生立于廊下,一双明眸滴溜溜转动,满是狡黠与好奇地将我打量。
见我望来,她非但不避,反趁其父未顾此间,疾速地、极尽夸张地对我挤出一个巨大鬼脸,吐了吐舌尖!
我:"!!!"
说好的"学业勤谨"之典范呢?萧大人您莫非对"勤谨"与"典范"有何天大的误会?
然那灵动眸光与毫不掩饰的鬼脸,恰似一道曦光,"唰"地劈开此间过份沉凝之气。我一怔,忍俊不禁,"噗嗤"失笑,急急掩口。
那少女亦莞尔,目弯似月牙儿,旋即收敛神色,摆出"端庄娴静"之标准闺秀仪态,恍若方才那做鬼脸的乃是她的影武者。她朝我微一颔首,步态轻盈折入花厅。
"爹。"我闻她清越嗓音响起,语调那叫一个乖顺甜糯,能齁煞人!
我愣怔原地,心境恍若乘了一回疾驰马车,自谷底嗖地冲升而上。蓦然觉着……这深宅大院的日子,兴许、或许、大抵……不致如我想象的那般全然无望?
管家伯伯复引我往后院去。穿过一道月洞门,气氛陡然生变。较之前庭肃穆,此处平添几分生趣,甚而可嗅得隐隐约约……烤羊肉香?我肚腹极不争气地、极其响亮地"咕噜——"长鸣一声,于寂静庭园显得格外清晰。
管家伯伯足下似是一顿,然其专业涵养令他未曾回首。
萧夫人正院之内,更显暖融。一位观之三十出头、容色艳冶、衣饰华美却不显拘谨的夫人正坐于榻上,见我入内,便展颜而笑,那笑颜爽朗明媚,带几分草原儿女特有之豁达。
"呦,这可便是沫沫罢?快近前来让婶婶瞧瞧!"她招手唤我,语气亲昵宛若自家姨母,"早听你娘提及你,道是个开心果。来了此间便莫拘礼,权当自家一般!"
此位定是萧夫人无疑。我忙上前重新见礼,心下顿时踏实泰半——这位夫人瞧着便极好相与!果如我娘所言!
萧夫人执我手,上下端详,笑道:"嗯,是个俊俏伶俐丫头。一路劳顿,怕是乏了?厢房俱已收拾停当,便在燕燕院落左近,往后你姐妹二人正好做伴,说说话,解解闷。"
其言温煦,似带暖意,将我心下残存那点紧张不安尽数驱散。我娘确曾提过,这位萧夫人出身契丹贵胄,性情豁达明快,与她甚是投缘。如今观之,果不其然!
"多谢夫人。"我细声谢过,肚腹却不合时宜地、变本加厉地"咕噜——咕噜——"连鸣两声,似在抗议方才仅一声不够响亮。
场面一度寂然。
萧夫人先是一怔,旋即笑得前仰后合,毫无仪态包袱:"哎哟喂,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叙话!饿坏了罢?饿坏咱家小贵客可是大事!婶婶这便唤小厨房速速与你弄些吃食来。"
她转而对着管家笑道:"快去将灶上温着的烤羊腿取来!韩大人早先就差人递了话,说沫沫最爱这一口,我特意让厨下备着的!"
我闻言一怔,心头蓦地一暖。原来爹爹早为我打点妥当,连这口腹之欲都记挂在心。
不过片刻,侍女便端来一个硕大的银盘,上头赫然摆着一只烤得焦黄油亮的羊腿,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快尝尝!"萧夫人亲自执刀,片下最酥脆的外皮放入我碗中,"这是今早才宰的羔羊,用草原的法子烤的,保准合你口味!"
我受宠若惊,连忙接过。那羊肉入口,外酥里嫩,肉汁饱满,带着果木的清香和恰到好处的辛香调料,果然比平日里吃的更要美味数倍。
"如何?"萧夫人笑吟吟地望着我。
我嘴里塞得满满,只能拼命点头,含糊道:"好、好吃!多谢夫人!"
"叫什么夫人!"她佯装不悦,"既与你娘是手帕交,你便该唤我一声婶婶!往后想吃什么,尽管同婶婶说!咱们韩萧两家向来亲近,不必见外!"
说着又给我添了一大块肉:"多吃些,瞧你瘦的!读书习武可是费力气的事,得把身子骨养好了才成!"
我大快朵颐,心下那点离愁别绪早被这美味驱散得无影无踪。原来萧府并非我想象中那般森严可怕,反倒因着两家的交情,处处透着亲切。
待我吃得七八分饱,萧夫人方唤来侍女:"带沫沫去厢房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进学呢。"
我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行礼告退。临出门前,萧夫人又嘱咐道:"燕燕那丫头皮得很,明日她若欺负你,只管来告诉婶婶!"
我笑着应了,随侍女往住处去。
房间布置得极为精心,窗明几净,帐幔衾枕一应俱全,窗边还摆着一盆茉莉,幽香袭人。最妙的是,桌上竟还备着几本新出的话本,显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我抱起话本在榻上打了个滚,只觉今日这番遭遇,倒也不全是坏事。
窗外月色如水,我抱着新得的话本,想着明日就要见到的那个古怪精灵的萧三小姐,还有香喷喷的烤羊肉,渐渐沉入梦乡。
梦里,我仿佛又回到了家中的老槐树下,阿猛趴在我脚边打盹,而远处飘来的,是萧府烤羊腿的诱人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