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护士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花漠，准备一下，要去做脑部CT了。”护士的声音尽量放得轻柔，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安抚。
床上的花漠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前几日的惊惶涣散，也没有了之前的崩溃绝望，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深不见底，让人看不透情绪。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在护士的帮助下，他转移到了轮椅上。整个过程异常配合，甚至显得有些麻木。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走廊，像是在记录环境数据，而非好奇或恐惧。
【路径规划：经由走廊至电梯，下行至负一层影像科。距离：约120米。预计时间：3分钟。】【目标：完成检查，获取自身生理影像数据，维持配合伪装。】
“算”的人格如同一个后台运行的程序，冷静地处理着外界信息，并输出最“合理”的行为指令。
负责护送他的医生和护士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疑惑。花漠的这种“平静”太过反常，反而比之前的躁动更让人不安。
CT室内，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
“躺上去吧，放松，不要动，很快就好。”技师指导着。
花漠依言躺上那张冰冷的、会自动滑入扫描环的检查床。当床铺开始移动，将他缓缓送入那个圆环形的、略显幽闭的扫描舱时，旁边的护士紧张地盯着他，预防着他可能出现的幽闭恐惧或躁动。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花漠只是平静地躺着，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仪器内部冰冷的金属结构和指示灯，呼吸平稳，甚至比很多正常的体检者还要镇定。
（同步效应：牌域，扭曲丛林。蜷缩在树根下的花漠猛地惊醒！一股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席卷全身！仿佛有无形的眼睛从四面八方每一个角度注视着他，要将他里外看个通透！）
（他猛地蜷缩起身体，尽可能地将自己缩成一团，躲进树根最深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几乎停止。手中的尖石攥得死紧，指甲掐进掌心。那种被彻底暴露、无处遁形的恐惧感，远比面对具体怪物时更加冰冷和窒息！）
现代CT室内。
“扫描完成。很好，非常配合。”技师的声音通过内置通话器传出。
检查床缓缓滑出。
花漠坐起身，眼神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只是躺下休息了几分钟。
医护人员再次面面相觑。如此配合且冷静地完成CT检查，对于一个被诊断为有严重精神症状、且有躁动攻击史的病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好了，我们回病房吧。”护士推起轮椅。
回去的路上，经过医院大厅的电子显示屏，上面正滚动播放着无聊的广告和一个本地新闻——关于近期多名市民报案称出现“短暂意识丧失伴怪异肢体动作”的简短报道，归因于“群体性心因反应”或“未知环境因素”，提醒市民注意休息，保持心态平和。
花漠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零点几秒，随即移开。
【信息录入：社会层面出现零星同步效应报告。】【关联性：低。】【威胁等级：低。】【暂无需处理。】
回到观察室不久，主治医生拿着几张刚打印出来的CT胶片和报告走了进来，眉头紧锁，脸上是化不开的困惑。
“花漠，你的CT结果出来了。”医生将胶片对着灯光，指着上面清晰的大脑结构图像，“你看，这是你的大脑扫描结果。结构非常清晰，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没有肿瘤，没有出血点，没有梗塞，没有器质性病变的迹象。”
医生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强调，仿佛在向花漠，也向自己确认这个事实。
“血液生化检查也基本正常，除了镇静药物的代谢指标，没有发现感染、中毒或代谢紊乱的证据。”
也就是说，所有客观的、现代的医学检查手段，都无法解释他那些“凭空”出现的伤口、那些诡异的同步动作、那些力透纸背的刻字。
花漠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这个结果，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现代医学检测手段对牌域关联性无效。结论与预期相符。伪装策略有效性得到验证。】
医生看着他那过分平静的反应，心里的疑虑更深了。他宁愿花漠表现出激动、质疑或者放松，而不是这种……死水般的平静。
“所以……从生理指标上看，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医生放下胶片，语气沉重，“这意味着，我们可能需要更侧重于心理和精神层面的……”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诊断将进一步向精神疾病倾斜。
就在这时，花漠忽然抬起头，看向医生，用一种异常平稳的、甚至带着一丝求知欲的语气轻声问道：
“医生，那……如果身体没有问题。我的那些……‘症状’……会不会是……电磁干扰？”
医生猛地一愣：“电磁干扰？”
“嗯。”花漠点了点头，眼神依旧平静，像是在讨论一个学术问题，“比如……很强的电场或者磁场，会不会……影响人的神经信号？让人产生幻觉……或者……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突兀，甚至有些荒诞，完全不像一个精神病人能提出的、带有逻辑性和特定指向性的问题。
医生彻底愣住了，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看向花漠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戏谑或混乱，但只看到一片纯粹的、等待解答的……平静。
这个年轻人，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常规医学的范畴。
某种冰冷的、未知的疑窦，如同藤蔓，悄然缠上了医生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