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我的病人不是人 > 第9章
苏晨的请求,像一道晴天霹雳,劈得刘副院长外焦里嫩。这位四十多岁的医院管理者,此刻的表情比他手里的档案箱还要沧桑。他看着苏晨,眼神里写满了“你是不是疯了”的问号。
“苏……苏教授,您说什么?”刘副院长结结巴巴,声音都在打颤,“钢琴?乐理老师?广播系统?这……这可是在精神病院啊!”
刘副院长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被苏晨眼中那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感震慑。他亲眼目睹了苏晨如何“唤醒”了三号楼的病人,这种超越常理的手段,让他对苏晨的任何要求都无法轻易拒绝。他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点了点头:“好吧,苏教授,您需要什么,我尽量安排。只是……乐理老师,还得是能看懂残谱的,这恐怕不好找。”
“那就找最专业的。”苏晨没有退让。他知道,这场“演出”的细节,决定着模因能否被彻底清除。敷衍了事,只会留下更大的隐患。
刘副院长拨通了几个电话,脸色越来越苦。找钢琴不难,医院礼堂里就有一架。接广播系统也不是问题,工程部加班加点就能搞定。但要找一位能从焦黑的纸片上解读出乐谱的专家,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苏教授,市音乐学院的几位老教授都说……这根本不可能。”刘副院长挂断电话,一脸无奈,“残谱辨识,需要极高的专业素养,还要有对作曲家风格的深刻理解。这乐谱烧成这样,他们也无能为力。”
苏晨眉头微蹙。他知道这会是个难题。林默生的曲子,本身就是极致的、非人的艺术。普通人无法理解,更何况残缺不全。
【任务:清理残余模因。】
【子任务:为《寂星回响曲》提供一次完整且能被“听见”的演奏。】
【任务提示:畸变体核心林默生,其创作理念超越传统乐理。寻找一位具备非凡感知力,或对“无声之乐”有独特理解的演奏者/乐理师,或可事半功倍。】
系统的提示,像一束光,照亮了苏晨的思路。非凡感知力,无声之乐……这不就是在暗示他,要找一个能跳出传统框架的人吗?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刘院长,我需要一台电脑,能上网。”苏晨语气笃定。
几分钟后,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被搬到了观察室。苏晨熟练地开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一个名字:白薇。
白薇,江城音乐学院的天才毕业生,以其对现代音乐和实验音乐的独到见解而闻名。她曾在一场全国性的音乐比赛中,演奏了一曲完全由“寂静”构成的作品,引发了巨大的争议和轰动。有人称她为“疯子”,有人赞她为“先锋”。
她或许就是系统提示中,那个“对无声之乐有独特理解”的人。
苏晨找到了白薇的个人主页,上面贴着她的一些作品和联系方式。他没有犹豫,直接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您好,是白薇小姐吗?我是江城大学医学院的苏晨。”苏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这次,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带上了一丝学术界的儒雅,“我有一件非常特殊的艺术品,需要您的专业鉴赏和帮助。它与‘无声之乐’有关。”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冷而略带好奇的女声:“无声之乐?有意思。苏教授,您是想找我做心理咨询,还是想邀请我参加什么行为艺术?”
“都不是。”苏晨笑了笑,“我需要您来,为一场持续了十年的无声音乐会,画上一个句号。”
白薇最终还是来了。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长裙,剪裁简洁,气质冷冽。她的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高马尾,露出一张白皙而略显苍白的脸。她的眼睛很亮,像两颗黑曜石,闪烁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清明。当她看到那叠烧焦的乐谱时,她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了强烈的兴趣。
“《寂星回响曲》……”她轻声念出标题,指尖轻柔地触碰着那焦黑的纸张,仿佛在抚摸一件脆弱的古董,“这名字,本身就是一首诗。”
她没有像刘副院长那样,对苏晨的“异想天开”表示质疑。她只是静静地听苏晨讲述了林默生的故事,以及“静默合唱团”的来龙去脉。她的表情始终波澜不惊,但眼中却闪烁着某种深沉的光芒。
“那么,您能演奏它吗?”苏晨直截了当地问。
白薇的目光落在焦黑的乐谱上,陷入了沉思。她的指尖在空气中轻轻划过,仿佛正在触摸那些看不见的音符。
“我需要时间。”她最终说道,“这不是简单的残谱辨识。这是一种……情绪的共鸣,逻辑的重构。我需要进入他的世界,才能找到他的声音。”
苏晨点了点头,他知道白薇理解了他的意图。
医院礼堂被临时征用。一架老旧的三角钢琴被擦拭一新,放置在舞台中央。广播系统的线路被工程人员加班加点地接通,确保三号楼的每一个角落,都能清晰地听到这里的每一个音符。
白薇坐在钢琴前,没有立刻弹奏。她将那叠残破的乐谱平铺在琴架上,又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几本厚重的乐理书籍。她不是在寻找现成的答案,她是在寻找一种“语言”,一种能与林默生对话的语言。
她闭上眼睛,指尖轻轻触碰着琴键,却未发出任何声音。她在“听”。听那焦黑纸张上,林默生留下的无声回响。
三天。
整整三天,白薇把自己关在礼堂里,除了必要的休息和饮食,她几乎没有离开过钢琴。她尝试过无数种指法,无数种和弦,无数种节奏。她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恍然大悟,时而又陷入深深的迷茫。
苏晨每天都会过来看看。他看到白薇在乐谱上用铅笔写下密密麻麻的批注,看到她对着空气挥舞双手,模仿一个无形的指挥家。他甚至看到她对着钢琴,像对着一个老朋友一样,轻声细语地“交谈”。
第三天傍晚,当夕阳的余晖透过礼堂的彩绘玻璃窗,将整个空间染成一片金红时,白薇终于站了起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明显的血丝,但她的眼睛却异常明亮,闪烁着一种完成使命的坚定。
“苏教授。”她转向苏晨,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却无比清晰,“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寂星回响曲》的旋律。”
苏晨的心脏猛地一跳。
“它没有声音。”白薇轻声说,“它不是用来听的,它是用来感受的。它是一种纯粹的、由死寂构成的美学。是一种对喧嚣世界的……极致反叛。”
她指了指乐谱上一个被她用红笔圈出来的部分:“林默生他……他把对家人的爱,对世界的绝望,都编织进了这里。他烧掉手稿,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让它升华,让它成为一种纯粹的精神存在。他想让所有人都感受到那种‘寂静’,那种他认为的‘和谐’。”
“但他错了。”苏晨接话道,“他剥夺了别人选择的权利。”
白薇看着苏晨,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是的。他把自己的痛苦,强加给了别人。所以,要结束这场‘回响’,就不能仅仅是演奏他的曲子。我们要告诉他,他的曲子,被听见了。但他的逻辑,被否定了。”
“怎么做?”苏晨问。
“我会演奏它。”白薇走到钢琴前,重新坐下,“我会用我的方式,让这首‘无声之乐’,发出它应有的声音。我会让它被所有人听见。然后……”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琴键上,眼神深邃而复杂。
“然后,我会在这首曲子的结尾,加入一段我自己的‘喧哗’。一段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充满生命力的,不和谐的音符。”
这不只是一场演奏,这是一场对话。
一场由活人,与死寂幽灵的对话。
一场用声音,与无声的抗争。
一场用“喧哗”,去治愈“死寂”的仪式。
“刘院长,”苏晨转向一旁,早已听得呆若木鸡的刘副院长,“通知三号楼所有医护人员,将所有病人,尤其是那些曾被‘感染’的,集中到各自病房里。确保他们能通过广播系统,清晰地听到接下来的演奏。”
“准备好了吗,白薇小姐?”苏晨看着她,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白薇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轻轻地放在了琴键上。她的指尖,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与钢琴融为一体。
“时刻准备着。”她轻声回答。
礼堂内,灯光缓缓暗下。只剩下舞台中央的一束追光,温柔地洒落在白薇和那架老旧的钢琴上。
三号楼,所有病房的广播系统,在这一刻被同时激活。
“各位病人,各位医护人员,请注意。”刘副院长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不确定,在广播中响起,“接下来,我们将为您播放一段特殊的……音乐。请大家保持安静,用心聆听。”
他的声音落下,广播中陷入了一片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这寂静,与三号楼曾经的“静默”不同。它不是被剥夺的,而是被赋予的。它像一张巨大的画布,等待着第一笔色彩的降临。
白薇的指尖,缓缓落下。
第一个音符,如同夜空中最微弱的一颗星辰,在礼堂中轻轻亮起。
它不是宏大的,不是激昂的。它只是一个极其轻柔、极其空灵的单音,像一声叹息,又像一声呼唤。
但它,穿透了空气,穿透了墙壁,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直接抵达了灵魂深处。
三号楼内,那些刚刚从“静默合唱团”中苏醒的病人,他们的身体猛地一颤。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广播的方向。
那个干瘦的老人,林默生,此刻正坐在他的病房里,面无表情。但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听见了。
他那部由死寂构成的《寂星回响曲》,第一次,被一个活人,用声音,演奏了出来。
琴声如水,缓缓流淌。白薇的演奏,没有丝毫的炫技,她只是忠实地,以她对林默生内心世界的理解,将那些无声的音符,一一具象化。
那是一段充满悲悯的旋律,带着失去的痛苦,带着对世界的绝望。每一个音符,都像林默生曾经的眼泪,无声地滴落。
它空灵,却不虚无。它寂静,却又蕴含着无尽的悲凉。
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音乐”,它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具象化,一种灵魂的低语。
三号楼的病人,有人开始流泪。有人紧紧抱住自己,身体微微颤抖。他们虽然不理解乐谱,但他们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份曾经将他们裹挟的,深沉的孤独和绝望。
广播里,琴声继续。它像一条无形的线,将礼堂和三号楼连接起来,将生者与死寂的幽灵连接起来。
苏晨站在礼堂的角落,静静地看着白薇的背影。他知道,这不仅仅是音乐。这是对一个灵魂的救赎,也是对一个错误的纠正。
他能感觉到,三号楼里那残余的模因,正在随着琴声的流淌,一点点地被“锚定”,被“净化”。那些曾经飘荡的“回响”,正在被这真实的、有形的声音,缓缓地送走。
白薇的演奏,已经进入了尾声。
旋律变得越来越缓慢,越来越稀疏,最终,只剩下最后一个音符,如同一滴清泪,在空气中盘旋,然后,归于无声。
礼堂里一片寂静。三号楼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等待着这场持续了十年的无声音乐会,真正的结局。
就在这极致的寂静中,白薇的指尖,突然猛地敲下!
“铛!”
一个极其不和谐,极其突兀,却又充满了力量的音符,猛地炸响!
它不是属于《寂星回响曲》的任何一个音符。它是白薇自己的声音,是这个喧嚣世界,对那份极致死寂的,最直接、最粗暴的回应。
紧接着,她的双手在琴键上飞舞,一段激昂、混乱、充满生命力的旋律,如同一场暴风雨,骤然降临!
那不是古典乐的优雅,不是现代乐的深邃。那是摇滚乐的狂野,是爵士乐的自由,是市井小调的喧嚣,是儿童嬉闹的吵闹,是车水马龙的嘈杂……
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所有“噪音”的集合!
它粗糙,它不和谐,它充满了矛盾和冲突。但它鲜活,它真实,它充满了生命力!
三号楼内,广播系统里,这段“喧哗”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击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那些刚刚被悲悯的琴声引出泪水的病人,猛地抬起头。他们的脸上,不再是悲伤,而是错愕,是震惊,是……一种被强行拉回现实的,愤怒与不解。
那个干瘦的老人,林默生,他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那黑洞洞的眼窝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痛苦。
他听见了。
他那由死寂构建的世界,被这突如其来的“喧哗”,彻底撕裂了。
【警告:畸变体核心林默生,正在遭受高强度逻辑冲击!】
【警告:残余模因正在剧烈波动,部分已被彻底清除,部分正在反噬!】
苏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广播的方向。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战斗。
用喧哗,去对抗死寂。
用生命,去驳斥虚无。
白薇的双手在琴键上狂舞,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她的指尖,仿佛在与一个无形的对手进行着最激烈的搏斗。
她不是在演奏,她是在宣泄,在呐喊。
她是在用尽全力,告诉那个档案里的幽灵:
“你的寂静,被听见了。但你的世界,我们不接受!”
琴声达到了最高潮,如同万马奔腾,又如海啸席卷。它将所有不和谐的音符,所有对生命的渴望,所有对自由的追求,都融入其中,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冲向那片由死寂构成的虚假和谐。
最终,白薇的双手,猛地从琴键上抬起。
琴声,戛然而止。
礼堂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次的寂静,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
它不是悲伤,不是等待,也不是被剥夺。
它是一种……清澈的,被洗涤过的,纯粹的寂静。
三号楼的广播系统,也在这瞬间,彻底关闭。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但苏晨能感觉到。
三号楼里,那股曾经压抑、粘稠的模因气息,此刻已如潮水般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务:清理残余模因,已完成!】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务!】
【任务奖励:系统积分x1000,解锁‘系统商城’中级权限!】
【额外奖励:‘逻辑锚点’碎片x3,‘模因净化’技能x1!】
系统的提示音,如同胜利的号角,在苏晨的脑海中回荡。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全身的疲惫,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他看向白薇。她此刻正趴在钢琴上,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白薇小姐。”苏晨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您做到了。”
白薇慢慢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笑容。她的眼睛,依然明亮,只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
“他听见了。”她轻声说,“他终于听见了,这个世界真正的……喧哗。”
苏晨的目光,再次投向三号楼的方向。
他知道,林默生老人,这个档案里的幽灵,终于完成了他最后的谢幕。
他那部无声的《寂星回响曲》,终于得到了一个,有声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