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姐,恭喜恭喜。”为首的王夫人目光慈和地落在江落月身上,语气亲切,“瞧瞧这通身的气派,和贺先生站在一起,真是般配得紧。”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江落月依旧平坦的小腹,“瞧着身子倒是利索,一点不显怀,想必是个知道疼人的乖宝宝。”
一旁的李太太立刻接话,声音柔媚:“可不是嘛,贺先生体贴,定然是照顾得极好的。说起来,江小姐近来似乎清减了些,可是胃口不好?我怀我们家老大时也是吐得厉害,倒是知道几个温和滋补的方子……”她话语热络,仿佛真心实意地想分享经验。
另一位张小姐,年纪稍轻,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好奇,目光在江落月和贺烬寒之间流转:“江小姐和贺先生站在一起,这画面真是赏心悦目。说起来,两位的订婚宴筹备得如此盛大隆重,可见贺先生用心。不知日后是打算长居半山别墅,还是另有新居?那里景致虽好,只是离城中心远了些,江小姐孕期若想出来散心,或是约姐妹们小聚,怕是不太方便吧?”
江簟秋垂眸,唇角保持着柔和的弧度,应对得滴水不漏:“劳各位夫人挂心了。一切都好,烬寒安排得很周到。”她声音轻柔,将问题轻轻挡回,“之前身体不太好,医生建议静养。而且我喜欢山里的气息,倒也不觉得闷。”她巧妙地将深居简出归结于医生的建议和自身喜好,避开了任何可能引起猜疑的回答。
贵妇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容依旧,却准备进行下一轮的试探。李太太正欲再次开口,将话题引向更私人的领域……
“聊什么这么开心?”
贺烬寒低沉的声音忽然插入,不高,却带着天生的冷冽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瞬间打断了贵妇们环绕着江落月的、裹着甜蜜外衣的探询。
他手臂微动,将江落月自然地揽近身侧,形成一个保护亦或是宣告占有的姿态。他脸上依旧挂着疏离的浅笑,但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扫过几位夫人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让她们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气氛有瞬间的凝滞。
江簟秋适时地抬起眼看向贺烬寒,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寻求认同的依赖:“夫人们都很关心我。正说起爸妈也在那边,我想先去和爸妈打个招呼,可以吗?”
贺烬寒垂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完美无瑕的温顺面具上停留一瞬,点了点头,姿态矜贵而疏离:“去吧。”
江簟秋对着几位贵妇人微微颔首示意,笑容温婉:“失陪一下。”随即松开贺烬寒的手臂,转身,优雅地朝着江父江母的方向走去。
周围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出一条通道,目光或探究,或同情,或鄙夷地落在她身上。江簟秋目不斜视,对周遭的视线置若罔闻。
贺烬寒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移动了一瞬,才重新落回几位夫人身上,神色淡漠,显然没有继续闲聊的兴致。贵妇们识趣地笑了笑,寒暄两句,便自然地散开了。
“爸,妈。”
江簟秋扬起标准的微笑,声音温婉。江母保养得宜的脸上,笑容像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眼底深处却闪烁着精明与算计。江父则显得沉稳些,但那份沉稳下,是同样对权势的渴望。
江父江母早已注意到她,见她走了过来,江母上前几步伸手去牵她到身边坐下,“哎哟,我的乖女儿!瞧瞧,贺少把你照顾得真好!”
她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拂过江簟秋依旧平坦的小腹,暗示意味十足。
贺父贺母也适时地走了过来。贺母脸上带着世家主母的雍容笑意,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落在江簟秋的小腹上。贺父则显得更为官方,笑容得体,言语间带着对贺烬寒终于“定下来”的欣慰和对未来孙辈的期待。
虚伪的寒暄在他们之间流淌。江簟秋扮演着温顺的准新娘,心中却冷静得像一块冰。
从他们热情洋溢、滴水不漏的话语中,她迅速捕捉到关键信息:她怀孕的消息,早在两个月前就在上层圈子里人尽皆知,连带这几个月发生的种种“闹剧”,也真真假假地成为圈内的秘密谈资。只是慑于贺家的威势,无人敢在明面上置喙半句。
今天的宾客,除了双方的核心亲信,便是精心筛选过的、掌控着舆论喉舌的媒体和娱乐圈顶流。这场订婚宴,与其说是爱情的见证,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公关秀和利益联盟的展示会。
直到仪式即将开始,贺烬寒才穿过人群,走到他们身边。他对着双方父母微微颔首,姿态矜贵而疏离,然后目光转向江簟秋,无需言语,她便已温顺地重新挽上他的臂弯。
后台相对安静,隔绝了大部分喧嚣。江簟秋下意识地与贺烬寒拉开了一点距离,垂着眼。
“很累吗?”
贺烬寒的声音忽然在安静的空气中响起。
江簟秋微微一怔,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声音依旧温软:“是有点,但没事的,”
她顿了顿,手再次轻轻抚上小腹,补充道,“宝宝很好。”
贺烬寒的目光在她护着小腹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看向前方紧闭的幕布,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刚才看到她进入后台后便一直低着头沉默,以为她是身体不适强撑着。问出口的话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多余,这感觉让他有些不自在。但随即,他说服了自己,这不过是为了今天能完美地进行下去,对“工具”的合理检查罢了。
厚重的幕布徐徐拉开,刹那间,仿佛踏入另一个维度。宴会厅内的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炫目的金光。
江簟秋瞬间调整好状态,脸上绽放出无懈可击的、幸福而羞涩的笑容,挽着贺烬寒,如同最完美的提线木偶,接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无所不在的目光。
那些目光带着审视、好奇、怜悯、嫉妒以及不易察觉的轻蔑,在她身上每一寸逡巡,最终无一例外地,会定格在她左胸前那枚流光溢彩、美得令人窒息的蝴蝶蓝宝石胸针上——那是属于江裴淮的标志。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在音乐间隙中涌动,却又在他們经过时默契地低下去,换上更加热切恭敬的笑容。
不远处,几位年轻的名媛聚在一起,目光时不时瞟向台上。
“总算定下来了……贺先生真是长情……”
“算哪门子的长情,那胸针,可是那位的心爱之物……现在却……不过,虽然她们二人是……但这神韵,终究差了些意思。”
“嘘……小声些。那位终究是去了,这位……哼,瞧着倒是比前几个月安分不少,就是这气色……”
“怀着呢,听说之前闹得厉害,差点……啧,贺家瞒得紧。不过你看那腰身,还不显呢,……”
“听说江家那边……可是靠着这个女儿又攀上来了,手段了得啊。”
“她身上那套珠宝,是Cartier的古董珍藏系列吧?贺先生倒是舍得。”
“舍得又如何?不过是个空壳子。你没见她的脸色吗,强撑着笑罢了。换你被那样……嗯,你还能笑得出来?”
“行了。贺先生的心思也是我们能揣度的?他肯给这个名分,必然有他的道理。只是这未来……呵,且看着吧。”
这些话语被压得极低,如同裹着天鹅绒的冰刃。她们见证的并非一场因爱结合的盛宴,而是一次顶级豪门对意外局面的精密掌控与体面粉饰。贺烬寒每一个细微动作——并未完全揽住她的腰肢,彼此间那微妙距离感——皆被置于显微镜下解读,成为圈内人最新鲜亦最谨慎的谈资。
于亲友见证与无数闪光灯追逐下,他们交换了象征性的戒指。冰凉铂金圈套入无名指那刻,江簟秋只觉荒诞。
这盛大辉煌的订婚宴,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在聚光灯下公开处刑的华丽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