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出点灰蓝,林晓鱼就被冻醒了。
后半夜的风裹着沙砾往棚屋里钻,门缝漏进来的光斜斜打在地上,照见昨夜被铁脊鼠扒出的墙缝——比之前宽了半指,冷风顺着缝往里灌,吹得床边的旧光脑“哐当”晃了下。她缩了缩脖子,把毯子往头上拉了拉,指尖却摸到块冰凉的东西——是昨夜发光的加热板,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床边,蓝色的微光早就熄了,只剩金属板上沾着的暗红血迹,干得发脆。
门外的“刮门声”后半夜没再响。那个细弱的“姐姐”声像场梦,天亮后再回想,连调子都记不清了。林晓鱼捏着加热板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没找到发光的痕迹,铜丝上的血迹蹭掉了大半,只剩点淡红印子——大概是能量彻底耗光了。
“怪事。”她把加热板丢回废品堆,心里却犯嘀咕。昨夜那光太亮了,不像残电该有的样子,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活”了?还有门外的小孩,聚落里哪来这么小的孩子?原主的记忆里,流放者带娃的少,就算有,也都跟着大人在聚落中心附近活动,没人会半夜跑到这偏僻的棚屋来。
正琢磨着,远处突然传来“哐哐”的敲锣声——是聚落的“晨号”,用来叫醒流放者干活的。敲了三通,锣声停了,接着是声波广播的杂音“滋啦”响了半天,终于传出管事粗哑的嗓子:
“都听着!星际学院基因觉醒测试,今儿开始报名!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带身份卡去聚落中心登记!流放的、挖矿的,一个都不许少!谁敢躲懒,直接押去矿区!”
林晓鱼的心“咯噔”一下,手猛地攥紧了毯子。
来了。
比她想的早了半天。原主记忆里说学院测试前三天才报名,怎么突然提前了?
她扒着门缝往外看。天刚亮透,沙地上已经有了人影——几个穿着破工装的流放者扛着工具往聚落中心走,脚步慢吞吞的,却没人敢磨蹭。远处的沙丘上,王大叔的身影正往这边晃,手里还攥着个干硬的星菜饼,一看就是要过来叫她。
“得赶紧准备。”林晓鱼翻身下床,脚刚沾地就打了个趔趄——故意的。她扶着墙挪到水袋边,拧开盖子往手心倒了半捧水,连带着沙砾往额头上拍。凉水激得她打了个寒颤,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正好衬着眼下的青黑,看着就像病了半宿。
又扯了扯领口的旧衣服——昨夜为了装虚弱没叠,本就皱巴巴的,现在故意往地上踩了两脚,沾了层沙,更显狼狈。做完这一切,她才蜷回床上,把毯子拉到下巴,故意把眉头拧成疙瘩,等着王大叔敲门。
“咚咚咚!”
没等多久,门板就被敲响了,王大叔的糙嗓门隔着板传来:“凌小鱼!醒没?赶紧起来!报名去了!”
林晓鱼闭着眼,用尽力气把声音压得哑哑的,还带着点刚睡醒的含糊:“王大叔……我、我起不来……”
“咋又起不来?”王大叔推门进来,手里的星菜饼往桌上一放,低头看见她煞白的脸,愣了愣,“你这脸咋比昨天还白?夜里没睡好?”
“肚子疼……”林晓鱼往肚子上捂了捂,身子故意往床里缩了缩,声音发颤,“后半夜疼得打滚,头也晕,一动就想吐……”说着还“咳”了两声,咳得撕心裂肺,肩膀都跟着抖。
王大叔皱起眉,往床边凑了两步:“咋突然肚子疼?是不是喝了凉营养剂?”
“不知道……”林晓鱼把脸埋进毯子,只露半张脸在外面,睫毛湿漉漉的——刚用凉水拍额头时溅进去的,正好装成“疼哭了”的样子,“可能是夜里被老鼠吓着了……现在浑身没力气……”
王大叔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血迹,又看了看被扒宽的墙缝,信了大半。他知道这丫头胆子小,昨天被铁脊鼠闯进来,吓出毛病也正常。
“那咋整?”他挠了挠头,手里的星菜饼往林晓鱼手里塞,“先把饼吃了?垫垫肚子说不定能好点。管事说了,今儿必须报名,不去要押去矿区的。”
林晓鱼捏着饼的手指抖了抖——是真紧张。她把饼往床头一放,没接,声音更低了:“吃不下……一咽就恶心……王大叔,你能不能帮我跟管事说说?就说我病得厉害,等缓两天再去补报?”
“补报?”王大叔犹豫了。他是个直性子,不懂啥弯弯绕,但也知道学院的事“规矩大”。之前有流放者耽误了报名,被管事吊在聚落中心的杆子上晒了半天,差点没晒死。
可看着林晓鱼这模样,他又实在没法硬拉。这丫头身子骨本就弱,昨天还被铁脊鼠吓着,真要是硬拽去报名,路上晕过去咋办?
“唉。”他叹了口气,蹲下来拍了拍林晓鱼的胳膊——没敢用力,怕碰疼她,“行吧,我去跟管事说说。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管事不依,我可没法子。”
“谢谢王大叔……”林晓鱼赶紧道谢,声音里带着哭腔,眼角偷偷瞟了眼王大叔的背影,见他转身往外走,心里悄悄松了半口气。
王大叔走到门口又回头:“你好好躺着,别乱动。我去去就回。”
“嗯……”
门板被轻轻带上,外面传来王大叔的脚步声,慢吞吞的,带着点犹豫。
林晓鱼攥着毯子,后背已经惊出了层薄汗。
第一步算混过去了。但她知道,真正的坎在后面——管事可不是王大叔这种心软的性子。
她爬起来,把王大叔留下的星菜饼掰了小块塞进嘴里——不能真饿晕过去。饼干硬得硌牙,咽下去的时候嗓子发涩,她就着水袋喝了两口凉水,刚放下水袋,就听见远处传来争吵声。
是王大叔的声音,还有管事的怒吼,隔着沙地飘过来,听不真切,但能听出管事的火气不小。林晓鱼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扒着门缝往外看——王大叔正站在聚落中心的空地上,跟管事说着什么,管事背对着她,手往这边指了指,像是在骂“废物事多”。
旁边站着几个要报名的流放者,都往她这边瞅,眼神里带着点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林晓鱼赶紧缩回身子,重新躺好,把眉头皱得更紧了。
要是管事不信王大叔的话,亲自来查……她这点小把戏撑不了三句。
时间像被冻住了似的,每一秒都过得格外慢。棚屋外的脚步声来来往往,有人去报名,有人从矿区回来换工具,没人再往她屋里看——大概都听说她“病得起不来”了。
林晓鱼数着墙上的锈迹,数到第二十三块时,终于听见了脚步声。
不是王大叔那种咚咚响的大步,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沉,一个轻,沉的那个踩在沙地上“沙沙”响,一听就是穿皮靴的——是管事!
林晓鱼的心跳瞬间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赶紧闭紧眼,故意往肚子上蜷了蜷,嘴里哼唧了两声,把“虚弱”演到极致。
“就是这儿?”
陌生的年轻男声先响起,带着点不耐烦——应该是负责登记的跟班。
“嗯,王老头说她病得起不来。”管事的声音跟着传来,比广播里更冷,“我倒要看看,是真病还是装的。”
“哐当!”
门板被一脚踹开,带着风撞在后面的废品堆上。林晓鱼没睁眼,也能感觉到两道视线落在她身上——一道粗粝(是管事),一道锐利(是那个跟班)。
“凌小鱼!别装死!”管事的皮靴踩在沙地上,“噔噔”走到床边,阴影把她整个人都罩住了,“赶紧起来报名!少跟我耍花样!”
林晓鱼慢悠悠地睁开眼,眼神故意放空,像是没聚焦,声音比刚才更哑了:“管、管事……我头好晕……”
“晕?我看你是懒晕的!”管事伸手就要来拽她胳膊,“昨天铁脊鼠闹的时候,我看你躲得比谁都快!”
林晓鱼被他拽得往床边挪了半寸,故意没抓稳床沿,“哎哟”一声往地上倒——当然没真倒,胳膊肘卡在床板和地面之间,正好卡在“要摔不摔”的狼狈样子。她赶紧用手捂着头,咳得更凶了,眼泪真呛出来了:“别碰我……呕……”
“管事,算了吧。”旁边的年轻跟班突然开口,手里的登记板往怀里收了收,“看她这样子确实虚,万一真晕在报名点,学院老师问起来不好说。”
管事的手顿在半空,盯着林晓鱼看了半天。
晨光从他身后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林晓鱼脸上,黑沉沉的。林晓鱼埋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觉得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能感觉到管事的目光在扫她的脸、她的手、地上的墙缝,像是在找破绽。
“哼。”半晌,管事终于松了手,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算你运气好!今天先饶了你!但你给我记着——明天晌午前必须去补报!要是敢躲到明天下午……”他掂了掂腰上的电击棍,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直接绑去矿区!”
林晓鱼赶紧点头,头点得像捣蒜:“去、我明天一定去……谢谢管事……”
“少废话。”管事没再看她,转身往外走,跟班赶紧跟上。走到门口时,管事突然停住,回头瞥了眼墙角的废品堆——目光正好落在那块没来得及藏的加热板上,顿了顿,没说话,大步走了。
门板再次被带上,这次没关严,留着道缝,像是故意的。
林晓鱼瘫在床上,胳膊肘还卡得生疼,却顾不上揉——后背的汗已经把衣服浸透了,黏在皮肤上,又冷又痒。她盯着那道没关严的门缝,心里发慌。
管事刚才看加热板的眼神……不对劲。
是发现什么了?还是单纯觉得她屋里堆废品碍眼?
她爬起来,赶紧把加热板塞进床底最深的地方,又用破衣服盖住。做完这一切,才敢走到门口,悄悄把门关严——这次用了两根金属棍当门栓。
棚屋外传来王大叔的脚步声,他大概是跟在管事后面回来的。
“凌小鱼!管事松口了!”王大叔敲了敲门,声音里带着点庆幸,“说明天补报就行!你赶紧歇着,我去给你再领半管营养剂,病着得垫肚子!”
“谢谢王大叔……”林晓鱼应了声,声音还有点抖。
王大叔走远了,棚屋里又安静下来。林晓鱼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在地上。
今天躲过去了。
但明天呢?
她看着门外灰蒙蒙的天,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管事那眼神分明是没信透,留着门缝说不定就是想看看她“病好”了没。明天补报,她总不能再装一天病——装久了容易露馅。
而且……她突然想起昨夜发光的加热板,还有那个细弱的“姐姐”声。
那些事真的是巧合吗?
林晓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装虚弱时故意磨出的红痕还在。她穿越过来才几天,就从“只想躺平”变成了“天天演戏”,连喘口气都得提心吊胆。
这边缘星,好像根本没给“废柴”留一条安稳躺平的路。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窸窣”声。
很轻,像有什么东西在沙地上拖行。
林晓鱼的心猛地一紧,刚要扒门缝看,就听见一道极细的声音从门缝钻进来,还是昨夜那个调子,怯生生的:
“姐姐……你的光……还亮吗?”
林晓鱼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是那个小孩!
他没走?他怎么知道加热板发光的事?
她死死盯着那道没关严的门缝,外面的沙地上,好像有个小小的影子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床底的加热板,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隐隐发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