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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星动的第三夜,昆仑墟顶的雪,下得比往年更烈。
七岁的宗舸缩在师父宽大的道袍里,数着他袖上绣的星轨。玄铁折扇被师父握在手中,扇面未开,却有细碎的星屑从扇骨间渗出,落在雪地上,融成一个个转瞬即逝的光点。
“师父,他们说我是灾星。”他仰起小脸,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漫天飞雪,“说我的灵根会招来天谴。”
师父摸了摸他的头,指尖带着常年酿酒的暖意:“胡说。”他将折扇递给宗舸,扇柄温润,“星风灵根是天地馈赠,哪是什么灾星?你看这扇面的星河,亿万星辰各有轨迹,却从无一颗是多余的。”
宗舸握紧折扇,忽然发现师父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远处的观星台方向,传来急促的钟鸣,一声比一声凄厉,撞碎了昆仑墟千年不化的寂静。
“师父?”
“舸儿听着。”师父蹲下身,按住他的肩膀,平日里总是带笑的脸上,此刻覆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等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要握紧这柄扇。往南跑,去找观星阁的故人,别回头,别停下。”
天空忽然暗了下来。不是黄昏的渐暗,而是被一只无形巨手骤然捂住的黑。紫微星的光芒在云层后疯狂闪烁,却被一道道血色雷纹缠绕,发出濒死的嗡鸣。
“天……天谴!”有弟子惊恐的呼喊划破风雪。
宗舸看见师父猛地张开折扇,那一瞬间,他仿佛真的看到了星河倒悬。扇面的星辰活了过来,化作一道巨大的星幕,将整个昆仑墟罩在其中。可血色雷劫落下的刹那,那星幕如琉璃般碎裂,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星风卷着,向山下飞去。回头时,只看见漫天雷光中,师父的身影站在观星台顶,玄铁折扇直指苍穹,像一根不肯弯折的骨。无数道身影扑向雷劫,那是他的师兄弟们,他们的道袍在雷光中燃烧,却没有一个人后退。
“记住!以心证道,扇斩迷障——”师父的声音穿透雷暴,带着血的气息,“活下去,把他们的星……都亮起来!”
血色雷光吞噬了最后一道身影时,宗舸的右眼忽然剧痛。他看见有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滴在玄铁折扇上,竟渗入扇骨,化作一道极淡的赤金纹路。
那天的雪,是红的。
他握着染血的折扇,在风雪里跌跌撞撞地跑。身后是昆仑墟的废墟,是漫天陨落的星辉,是他再也回不去的家。
很多年后,有人问起宗舸,为何总爱独自饮酒,为何扇不离手。
他会笑着晃一晃青玉酒壶,让星露在壶中撞出细碎的响。
“因为啊,”他眯起眼,看向右眼那片无人敢提及的星辰异象,“我这扇里,藏着整个师门的魂。而这酒,是给他们……也是给我自己的。”
给那个雪夜没能哭出声的孩子,给那些碎在雷劫里的星辰,给那条必须用余生去踏碎的,名为“天命”的星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