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里的菩萨婢似乎真的是一个好官,无论春耕秋收,都能在田地里看到她的身影,抗洪的时候,她也在河堤上运送沙袋石块,村里的官司哪怕再小,她也能做到细心公正。
村子里的人渐渐开始歌颂菩萨婢,甚至编出了打油诗,比起公告栏里写的东西,也更像是菩萨婢嘴里说出来的。
药师奴耐心的看着——仿佛在看另一条路上的自己。
她心中也滋生了更深的恨意,菩萨婢能做的事,她也可以做到,究竟哪里不对?令她只能在钱阳勉强混日子?甚至连考女吏都困难重重?
课里教的东西,哪怕她根本不在意,她也可以演得仿佛最忠诚的信徒。
“我就说嘛。”同学点评道,“即便她以前运用了迷信,可只要心是好的,就一定不会做坏事,一个人不做坏事,能一心为民,自然会是一个好官。”
可药师奴觉得没这么简单,一出戏,若没有转折起伏,看客们是不乐意看完的。
果然,危机很快降临,村民们与另一村起了争执,这争执也简单,无非就是新一批的耕牛运了过来,两个村都认为对方分到的牛更好,加上多年来的矛盾,一时气不过,纠结了本村青壮,要在一处空地分个高低出来。
菩萨婢赶到的时候,双方已经打出了人命。
出了这种事,菩萨婢的政治生命几乎已经结束,她恐怕再也没有走出这个村子的机会,哪怕官府再可惜她,她不被革职,还能继续当村长,都算是官府惜才。
戏台上,菩萨婢唱着独角戏,她哀叹自己的命运。
出生于一个吃不饱肚子的家庭,没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好不容易凭借自己的一点才智得到了机会,前途却葬送在了这群让她殚精竭虑,几乎献出全部身心的村民手上。
菩萨婢一夜都没有睡,在自怜自哀当中,她逐渐下定了决心。
村民是愚昧的,百姓是愚昧的,她对他们再好也没用,这群人就像野兽,有利可图便千好万好,一旦发现自己的利益可能遭到了侵吞,他们便毫不顾忌后果,要用最原始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菩萨婢不服,她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做事谨慎,为这群愚夫愚妇奔走不断,凭什么他们那愚蠢的脑子做出的决定,却要葬送她的政治生涯?
很快,菩萨婢就意识到,要想这件事不影响到自己,她就必须立功,并且是个大功劳。
在受到了官府的训斥,被调任之后,在新的村子里,菩萨婢再不像从前那样事无巨细的关心着村民,扫盲班的老师也不再认真挑选,反而是润物细无声一般的去带领着村民信奉菩萨——这是她擅长的,也很快就让村民们家家都有了菩萨小像。
事情突然变得异常顺利,村民们老实听话,即便菩萨婢不在,村民们也害怕被全知全能的菩萨察觉到自己在偷懒,下辈子自己只能为豚为犬。
这个村子很快引起了镇子的注意,时隔两年,菩萨婢终于再次受到了官府的嘉奖。
“菩萨婢做的对。”同学小声肯定,“之前那些村民伤透了她的心,虽然手段不对,但她本心还是好的,你看,信了菩萨,这些村民就不偷懒了,也不和别的村子起争执,最后受益的不还是这些村民?”
可戏越往后演,同学便越发的沉默。
菩萨婢尝到了用信仰和恐惧统治村民的好处,而上面自然不会事无巨细的去观察每个村子,很快,菩萨婢再次被调任了,这次不是村长,而是镇长。
接下来,菩萨婢就像真的得到了菩萨点化,不到十年的时间,菩萨婢一步步从村长升到镇长,再升到市长,最后则是省长,十年而已,对阮地来说,这无异于是个奇迹。
这似乎是个好结局,看客们也看得心满意足。
他们喜欢看到一个聪明能干的人靠自己的能力和付出得到好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