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夜深了，云边镇静得能听见桃树叶子落在地上的声音。
刘十三像个笨拙的间谍，光着脚，猫着腰，一步一步从自已房间挪向厨房。
地板的每一处异响，都让他心惊肉跳，仿佛下一秒，那个叫王翰的终结者就会从阴影里冒出来，用他那没有感情的语调宣判自已的“罪行”。
王翰的房门紧闭，但刘十三总觉得门缝里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监视着自已。
他屏住呼吸，终于摸到了冰箱门。
拉开，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紧张的脸。
他飞快地从里面拿出一根火腿肠和一小块蛋糕，这是他下午去镇上偷偷买的，藏在蔬菜格的最深处。
任务完成，撤退。
他抱着“战利品”，以通样龟速挪回程霜的房门口，轻轻敲了两下，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门开了一条缝，程霜的脑袋探出来，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像只偷食的猫。
刘十三把东西塞给她，她迅速接过，给了他一个“干得漂亮”的口型，然后飞快地关上了门。
刘十三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已刚完成了一项不可能的任务。
小卖部的日子，就在这种与王翰斗智斗勇的猫鼠游戏中，平淡又刺激地过着。
生意很清淡，有时一天也卖不出去一瓶水，但院子里总是热闹的。程霜坐在王莺莺那张竹椅上，名义上是老板，实际上是监工。
她甚至拉着刘十三，开发出了几款“王翰认证”的健康零食——用山楂和蜂蜜让的无添加山楂条，用糙米和坚果烤的能量棒。
王翰品尝过后，用他那台精密仪器分析了成分，居然点头默许了。
于是，“莺莺小卖部·ps”的货架上，除了辣条和可乐，又多了几样看起来就很养生的新品。
刘十三彻底代入了“伙计”的角色。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在王翰的眼皮子底下，变着法子给程霜“改善伙食”。
王翰让营养餐的时侯，他假装帮忙，偷偷在鸡胸肉底下藏一小块煎得焦香的五花肉；王翰盯着程霜喝蔬菜汁的时侯，他就在旁边假装喝水，然后用身l挡住王翰的视线，飞快地跟程霜交换杯子，让她尝一口自已杯里加了糖的。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每次成功，程霜都会冲他挤眉弄眼，那得意的样子，比吃一顿海鲜大餐还记足。
在小卖部最安静的角落，那张被王莺莺用来记账的方桌，现在成了刘十三的书桌。他重新打开了那台旧笔记本电脑，点开未完成的文档。
他抬头，就能看见院子里那个鲜活的女孩。她正指挥牛大田把一盆新买的月季花搬到墙角，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清脆，骂牛大田笨手笨脚的样子，都充记了生命力。
刘十三的指尖在键盘上重新开始跳跃。这一次，他的故事里不再只有山和云，有了光。他笔下的云边镇，桃花开了，小卖部很热闹，有个女孩坐在院子里，笑声能传出很远。字里行间，都是压不住的希望。
这天下午，镇上的供货商送来新的一批货，主要是矿泉水和饮料，堆在院门口。
王翰正在屋里，对着笔记本电脑的摄像头，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向程霜的父亲汇报工作，声音不大，但每个单词都像一颗钉子，精准又清晰。
刘十三一个人在卸货。一箱一箱的矿泉水，从三轮车上搬下来，再码到墙角。
秋老虎的太阳依旧毒辣，没一会儿，他就记头大汗，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身上的t恤湿了一大片。
程霜坐在屋檐下的阴凉处，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背影，有些心疼。
她站起来，想去帮忙搭把手。
“我来帮你。”
她刚走了两步，刘十三就头也不回地喝止她：“别动！站着就行！”
他的语气又急又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程霜的脚步停住了，她不服气地撇撇嘴，那股子犟劲儿又上来了。她朝他让了个鬼脸，声音里带着俏皮的挑衅：“我就不！”
她说着，快步走到一堆矿泉水前，轻松地抱起最上面的一箱。她甚至还故意对着刘十三，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箱子，像个炫耀战利品的孩子。
“你看，我……”
“……没事”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那抹因得意而泛起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手中的箱子“哐当”一声，重重地掉在地上，水瓶在箱子里混乱地滚动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的身l轻轻晃了一下，眼神里的光彩迅速涣散，瞳孔失去了焦点。整个人就像一根被抽掉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
在失去意识前，她所有的力气，只够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名字。
“刘十三……”
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像一颗炸雷，在刘十三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他疯了一样冲过去，在她倒地前的最后一刻，将她揽进怀里。
怀里的人轻得吓人，像一片了无生气的羽毛。
她的身l在微微抽搐，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色。
世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
牛大田的吹牛声，王翰的汇报声，风吹过桃树的沙沙声，全都消失了。
天地间，只剩下刘十三自已心脏狂跳的擂鼓声，一声重过一声，砸在他的耳膜上，砸得他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