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哐——!”
锄头柄裹挟着蛮力,重重砸在早已不堪重负的破木门上!腐朽的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连接处崩裂的木屑簌簌落下,混着屋顶震落的陈年灰尘,扑了苏禾满头满脸。
“苏禾!你个疯婆娘!给老子滚出来!敢打我娘?老子今天扒了你的皮!”
苏大柱暴怒的咆哮如同炸雷,隔着摇摇欲坠的门板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门外还夹杂着赵金花尖利的哭嚎和几个男人粗鲁的叫骂。
破屋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坨子。大宝和二宝死死抱住苏禾的腿,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寒风中的枯叶,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下一秒就要被彻底砸烂的门。
苏禾却像是没听见那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和叫骂。她背对着那扇即将破碎的门,身体因虚弱而微微佝偻,却异常稳定地半蹲在冰冷的泥地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锁定着意识深处那个半透明的米白色光屏。
【食材扫描(初级)启动中…】
【能量不足…扫描范围大幅缩减…】
【当前范围:以宿主为中心,半径1.5米…】
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在脑海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焦的虚弱感。右下角那个灰色的能量条,微弱地闪烁着【1.1%】的数字,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扫描!”
苏禾在心中厉喝,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那个简陋的瓦罐上!瓦罐里,浑浊的冷水浸泡着那十几粒如同黄金般珍贵的、沾着泥灰的小米。旁边,是她昨夜刮下的、最后一点粗粝的蕨根粉。
【扫描中…】
【目标:混合液体(冷水、小米、蕨根粉)】
【成分分析:…】
【可食用性:高(注:蕨根粉未经充分浸泡及脱毒处理,含微量原蕨苷毒素,长期大量食用有致癌风险。当前剂量及短期食用对宿主及幼崽影响微弱)】
【营养价值:极低】
【能量转化效率:极低】
【系统优化建议(需消耗能量):否】
一行行冰冷的分析数据在光屏上飞速滚动,最后定格在那个刺眼的【营养价值:极低】上。苏禾的心沉了下去。系统能量匮乏,连最基础的优化功能都无法开启!这碗小米蕨根糊糊,只能勉强吊命,根本无法提供孩子恢复所需的营养和热量!
屋外的砸门声更加狂暴,门板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裂响!苏大柱的怒吼近在咫尺:“撞开!给老子撞开!”
“娘!门要破了!”
大宝带着哭腔尖叫,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松开苏禾的腿,转身扑向那扇岌岌可危的门,用自己单薄的后背死死抵住!
“大宝!”
苏禾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院外炸响!硬生生压过了苏大柱的咆哮和砸门声!
那声音…是村支书王卫国的!
狂暴的砸门声戛然而止。门外传来一阵混乱的推搡和压低嗓门的争执。
“王…王支书?您…您咋来了?”
苏大柱的声音瞬间矮了八度,带着明显的慌乱和心虚。
“我不来?我不来你们是不是要把人活活打死在这破屋里?!”
王卫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苏大柱!赵金花!你们苏家干的好事!全村都听见了!逼嫁换粮票?还要‘处理’三个亲孙子?!你们还是人吗?!”
“支书!不是…是她!是苏禾那个疯婆子要拿刀砍我啊!您看看我这下巴!我的牙!”
赵金花尖利的哭嚎再次响起,带着刻意的凄惨。
“闭嘴!”
王卫国厉声呵斥,“是非曲直,我自有公断!苏禾!开门!我是王卫国!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门内,苏禾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因为这声“有我在”而微微一颤。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拄着柴刀艰难地站起身。看了一眼依旧死死抵着门、小脸煞白却眼神倔强的大宝,又看了一眼紧紧抱着她腿、吓得浑身僵硬的二宝。
她弯腰,轻轻拍了拍大宝冰冷的小肩膀:“大宝,松手,让开门口。”
大宝犹豫了一下,看着母亲那双虽然布满血丝却异常沉静的眼睛,最终还是慢慢挪开了身体。
苏禾走到门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那扇被砸得裂开一条大缝、几乎散架的木门!
刺骨的寒风和冰冷的晨光瞬间涌入。门外,站着脸色铁青、带着怒容的村支书王卫国,他身后跟着两个脸色同样不善的民兵。而苏大柱、赵金花以及另外两个苏家本家汉子,则被拦在后面,脸上带着不甘和忌惮。
王卫国的目光锐利如刀,先是扫过屋内:家徒四壁,冰冷破败,地上泼洒的糊糊和碎片,缩在墙角惊恐的孩子,还有…苏禾脸上那清晰的、红肿的巴掌印,以及她手中紧握的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他的眉头狠狠拧成了疙瘩,目光最后落在苏禾身上。这个印象中总是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军属,此刻虽然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却让他这个见惯了风浪的老支书都感到心惊!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退无可退的狠厉!一种母兽护崽时、不惜玉石俱焚的疯狂!更深处,还有一种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清醒!
“苏禾同志,”
王卫国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严肃,“事情我都听说了。赵金花逼你改嫁、还要…处理孩子的事,是否属实?”
“王支书!”
赵金花立刻尖叫着想要插嘴。
“没问你!”
王卫国一个眼刀过去,赵金花吓得一哆嗦,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禾身上。
苏禾拄着柴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没有哭诉,没有控诉,只是缓缓地抬起那只没有握刀的手,指向自己红肿的脸颊,又指向地上泼洒的玉米糊糊和摔碎的粗瓷碗,最后,指向墙角那根被抠刮得露出白茬的枯树根。
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每一个字都像是浸透了冰碴子,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中:
“脸,她打的。”
“糊糊,她要泼我脸上。”
“碗,她摔的。”
“我的三个崽,昨夜在啃那树根皮。”
“她今早来,要用我换刘癞子的二十斤苞米面和五块钱。”
“她说,只要我肯嫁过去,刘癞子会‘处理’掉我的三个孩子。”
每说一句,王卫国和他身后民兵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而苏大柱和赵金花的脸色,则白得像鬼。
“她还要抢走我最后一点蕨根粉,那是孩子活命的指望。”
苏禾的目光转向王卫国,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决绝,“王支书,您说,我该不该拿这把刀?”
王卫国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他看着苏禾,又看看屋里三个瘦骨嶙峋、惊恐万状的孩子,最后目光扫过赵金花油光光的嘴脸和苏大柱手里的锄头柄。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悲哀涌上心头。他猛地转头,对着苏大柱和赵金花厉声吼道:“滚!都给我滚回你们老苏家去!再敢来闹事,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去大队部蹲禁闭!年底工分全扣光!”
“支书!她…”
苏大柱还想争辩。
“滚——!”
王卫国一声怒吼,带着雷霆之威!两个民兵立刻上前一步,眼神不善地盯着苏家几人。
苏大柱脖子一缩,看着王卫国铁青的脸色和民兵手里的家伙,再不甘心也只能狠狠瞪了苏禾一眼,悻悻地拉起还在干嚎的赵金花,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直到苏家几人的背影消失在泥泞小路的尽头,王卫国紧绷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他叹了口气,看着依旧拄着刀、如同一尊冰冷雕塑般站在门口的苏禾,声音放低了些:“苏禾同志,先把刀放下吧。有组织在,不会让他们乱来。”
苏禾沉默着,没有动。那冰冷的刀柄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也是她仅有的、能保护孩子的武器。
王卫国看着她眼中的戒备和深藏的疯狂,心中了然。他不再强求,目光转向屋内,看着那点可怜的、混在冷水里的小米粒,眉头紧锁。他犹豫了一下,从自己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口袋里,摸索着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带着体温的粮票,又翻出几毛零钱。
“这点粮票和钱,你先拿着,”
他把钱票塞到苏禾另一只冰冷僵硬的手里,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给孩子买点实在的粮食。队里…队里也困难,救济粮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但分家的事…”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苏禾紧握的柴刀和那双燃烧的眼睛,最终下定了决心,“我会尽快召集队委开会!给你们娘几个一个交代!陆悍城同志为国负伤,他的妻儿不该遭这份罪!”
分家!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苏禾死寂的心湖里炸开!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王卫国!
王卫国被她眼中骤然爆发的、如同实质般的希冀和压迫感看得心头一震,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说到做到!但前提是,你得活着!把孩子也活着带到分家那天!”
他指了指苏禾手里那点钱票,“去镇上!黑市…不,去镇上供销社后面那个退伍兵自发组织的‘互助集市’,碰碰运气!那里…相对安全些!记住,活着回来!”
说完,王卫国不再停留,深深地看了苏禾一眼,带着民兵转身离开。寒风卷起他旧军装的衣角,背影显得有些沉重。
破屋前,再次只剩下呼啸的风雪。
苏禾紧紧攥着手里那几张带着王卫国体温的粮票和零钱,又低头看了一眼豁口瓦罐里那点可怜的金黄色。活下去…带着孩子活下去…去那个集市!
她猛地转身,动作因为急切和虚弱而有些踉跄。她一把捞起地上那个豁口瓦罐,将里面混着小米粒的冷水小心地倒进另一个破碗里——这点“汤”是孩子们现在唯一能入口的东西。
“大宝,二宝,”
苏禾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快速地将那点珍贵的、沾着泥灰的小米粒从湿漉漉的蕨根粉里一颗颗挑出来,重新用破油纸包好,贴身塞进怀里最深处,“看好三宝!把这碗汤,喂他一点一点喝下去!等我回来!”
她将破碗塞到大宝手里,又抄起角落里一个破旧的、用荆条编的背篓,那是原主以前用来打猪草的。她看也没看那柄插在地上的柴刀——带着它去集市是找死。她只是从枯草堆里摸出半块边缘锋利的、巴掌大的石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石片边缘硌着掌心的伤口,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让她昏沉的头脑更加清醒。
“娘…你去哪?”
二宝带着哭腔问,小手死死抓住苏禾破烂的衣角。
苏禾蹲下身,用那只没拿石片的手,用力地、挨个揉了揉大宝和二宝冰冷的小脑袋。她的目光扫过炕上昏睡的三宝,最终定格在两个儿子写满恐惧和依赖的小脸上。
“娘去给你们找肉吃!”
她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记住!除了王支书,谁敲门也别开!要是…要是苏家的人再敢来砸门…”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凶狠,如同护崽的母狼,“就点房子!烧了它!烧出动静!烧到有人来救你们为止!听见没有?!”
大宝和二宝被她眼中那股同归于尽的狠厉彻底震住,小脸煞白,却下意识地用力点了点头。
苏禾不再犹豫,猛地站起身,将那个空瘪的破背篓甩到背上,攥紧手心的石片,一头扎进了门外呼啸的风雪之中!
寒风如同刀子般割在脸上,单薄的破衣根本无法抵御严寒。饥饿和虚弱让她的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冰冷的雪地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灌了铅。
靠山屯通往双河镇的路,在记忆里变得异常漫长而艰难。
不知走了多久,当苏禾感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都要耗尽,眼前阵阵发黑时,一片低矮、杂乱、却异常“热闹”的景象,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没有招牌,没有固定的摊位。就在双河镇供销社那堵高大但斑驳的后墙下,一片被踩得泥泞不堪的空地上,影影绰绰地聚集着几十号人。大多穿着打补丁的旧棉袄,缩着脖子,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行色匆匆。交易大多在袖子里、在破布袋的遮掩下进行,低声的讨价还价声如同蚊蚋,混杂在寒风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劣质烟草味、汗味、尘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勾人馋虫的食物香气!
这就是王卫国说的“互助集市”!退伍兵自发组织的,相对安全的地下交易点!
苏禾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绝境中看到微光的激动!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压下因饥饿和寒冷带来的眩晕感,快速扫视着这片“市场”。
她的目标很明确——换钱!换能立刻填饱肚子、有营养的东西!她怀里那点小米是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她的资本,是这一路上,凭着前世经验,在路边、田埂积雪下,艰难辨认并挖到的…一小把蔫黄发苦的野菜,还有几根还算新鲜的、带着泥土清香的蕨菜嫩芽!这是她唯一能拿出手的“货”!
她需要找到一个买家,一个可能愿意为这点“绿色”付出超出它本身价值的买家!
苏禾的目光如同鹰隼,在人群中快速搜寻。她的穿着打扮和背上的破篓,让她看起来和这里大多数为了一口吃食挣扎的人并无二致,毫不起眼。她刻意避开那些眼神凶狠、三五成群扎堆的汉子,也避开那些一看就是倒腾粮票布票的“老油子”。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集市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那里蹲着一个男人。穿着洗得发白、肘部打着深蓝色整齐补丁的旧军装棉袄,虽然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他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只能看到紧抿的、有些干裂的嘴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他面前的地上,铺着一块同样洗得发白的旧包袱皮,上面孤零零地放着两样东西:
一小块用油纸包着、颜色暗红发硬的腊肉,顶多二两重。
一盒印着红色五角星和“军用”字样的…午餐肉罐头!那铁皮盒子在灰蒙蒙的集市里,反射着一种冰冷而诱人的金属光泽!
腊肉!罐头!
苏禾的呼吸瞬间一窒!强烈的饥饿感和渴望如同电流般窜过全身!尤其是那盒军用罐头,在这个年代,这绝对是硬通货中的硬通货!是能救命的宝贝!
但那个男人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让她本能地感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和疏离感。那不是凶悍,而是一种经历过真正战场、沉淀下来的、如同磐石般的冷硬和沉默。他蹲在那里,像一块与周围嘈杂格格不入的礁石。
苏禾攥紧了手心的石片和怀里那点野菜蕨菜,掌心被石片边缘硌得生疼。她需要钱,需要食物!这个男人手里的东西,是她和孩子活下去的希望!但他看起来…绝不是个好说话的主顾,更不像会为了一把野菜动心的人。
怎么办?
就在这时,苏禾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穿着半新棉猴、揣着手的干瘦男人,正贼眉鼠眼地朝着那个军装男人靠近,眼神贪婪地在那块腊肉和罐头上打转。
黄牛!或者…更糟!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苏禾!如果东西被这种人低价骗走,或者…强买强卖,她和孩子就真的没希望了!
来不及多想!一股豁出去的狠劲猛地冲上头顶!苏禾不再犹豫,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和眩晕感,拖着沉重的脚步,径直朝着那个角落走去!在干瘦男人即将蹲下开口的瞬间,她抢先一步,站定在那个低头沉默的军装男人面前。
破背篓被她轻轻放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军装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缓缓抬起了头。
帽檐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肤色黝黑的脸。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边眉骨斜斜划过颧骨,没入鬓角,给他本就如刀削斧凿般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慑人的冷硬。最让苏禾心头一紧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深褐色的瞳孔里,仿佛沉淀着化不开的寒冰,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漠然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审视。那目光落在苏禾身上,像冰冷的刀锋刮过皮肤,让她瞬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压力!
干瘦男人也被苏禾这突然的“截胡”弄得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恼怒,但接触到军装男人那毫无温度的冰冷眼神时,他脖子一缩,悻悻地啐了一口,转身溜走了。
压力,瞬间全部转移到了苏禾身上。
她能感觉到那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睛,正落在她冻得通红皲裂的手上,落在她破背篓里那点蔫黄发苦的野菜和几根孤零零的蕨菜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轻视,却也没有任何兴趣,只有一种看透本质的漠然——这点东西,毫无价值。
空气仿佛凝固了。集市嘈杂的背景音似乎都远去了。只有寒风刮过墙头的呜咽。
苏禾的喉咙发干,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她知道,自己必须开口,必须在对方彻底失去耐心前,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可她有什么筹码?只有这点野菜…和…
电光火石间,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她!
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拿背篓里的野菜,而是探入自己怀中!在军装男人骤然变得锐利、如同实质般的冰冷目光注视下,她掏出了那个贴身藏着的、小小的、用破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
她动作极快,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飞快地剥开油纸,没有完全展开,只是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
瞬间!
一抹纯粹、耀眼、如同阳光凝聚而成的金黄色,在破油纸的缝隙中乍现!十几粒饱满圆润、散发着独特谷物清香的小米粒,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抹纯粹的金黄,在这灰暗、压抑、充满绝望气息的黑市角落,如同黑夜中骤然点燃的火种!瞬间刺破了周围的晦暗!
军装男人那冰封般漠然的眼神,在看到那抹金黄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那深褐色的眼底,第一次掀起了清晰的波澜!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更深处,似乎还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追忆?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一小撮金黄上,仿佛被黏住了。那道狰狞的疤痕,似乎都随着他绷紧的下颌线而微微抽动了一下。
苏禾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赌对了!这年头,真正的、没掺假的细粮,尤其是小米,其价值远超它本身的重量!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气质冷硬、明显经历过物资匮乏甚至饥饿的军人面前!
她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激动,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同志,我用这个,换你一块腊肉。行吗?”
她的手指,指向包袱皮上那块暗红色的腊肉。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军装男人那双终于不再漠然的、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
集市的风,似乎在这一刻都停滞了。所有的声音都远去。
只有那一小撮金黄,在破油纸的缝隙中,无声地燃烧着生命的希望。
军装男人布满厚茧的手指,缓缓伸向包袱皮上的腊肉。苏禾屏住呼吸,攥着油纸包的手心全是冷汗。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暗红色肉块时,动作却猛地顿住!他深褐色的瞳孔骤然锁死在苏禾破背篓的角落——那里,半截灰扑扑、磨得发亮的黄铜弹壳,不知何时从她怀里滑落出来,正静静地躺在蔫黄的野菜叶子上,反射着冰冷的光!男人刀削般的下颌线瞬间绷紧如铁,猛地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攫住苏禾的脸,声音如同砂砾摩擦般低沉嘶哑:

“这弹壳…你从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