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轻轻推开。
江驰一身尚未换下的大红喜服站在光影里，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疲惫至极。
见颜凝醒了，他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和浓重的担忧：“你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适？”
他快步走到床边，却又在几步外停住，保持着距离。
颜凝猛地拽过锦被掩住胸口，警惕地看着他，声音带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怎么回事？！”
江驰示意丫鬟退下，自己站在门边，声音低沉而清晰：“三日前你在祭祀时受惊落水，高热不退，一直昏迷。陛下已为我们赐婚。昨日”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耳根染上薄红，“昨日行过了合卺之礼。”
“不可能！”颜凝声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皇兄怎会让我再嫁？！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她下意识护住小腹，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
“没有！”江驰立刻否认，语气急切而诚恳，“你昏迷不醒，我们只是走了仪式。绝无半分逾矩！”
他深吸一口气，解释道，“祭祀那日，众目睽睽之下，我抱着你躲避刺客许多人看见了。陛下说，为保全你的名节，也为了让你腹中骨肉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这是唯一的办法。”
“名节？身份？”颜凝冷笑，眼中泛起水光，带着被命运捉弄的悲愤，“我早已嫁过人，保全什么名节？这孩子这孩子”她抚着小腹，后面的话哽在喉中，带着难言的屈辱。
“是我！”江驰打断她，声音陡然提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是臣！是臣向陛下求的恩典！是臣想名正言顺地护在你身前！”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痛楚与深情。
颜凝看着他眼中那份沉重而炽热的情感，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随即被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淹没。
她扬手，用尽力气狠狠扇了过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婚房里格外刺耳。
江驰的脸被打得偏到一边，白皙的面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
他维持着偏头的姿势，沉默片刻，缓缓转回头，眼神依旧平静而执着，甚至带着一丝解脱：“只要你能解气，怎么打我都行。”
“滚出去！”颜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声音嘶哑。
江驰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辩解，默默退出了房门，静静守在门外。
透过门纸，颜凝能看到他挺拔却透着疲惫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山峦。
夜色渐深，喜烛高燃。
颜凝蜷缩在床角，心乱如麻。
腹中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裴修瑾留下的耻辱烙印。
皇兄和江驰他们竟用这种方式将她套牢！
委屈、愤怒、无助种种情绪交织翻涌。
胃里突然一阵剧烈的翻搅，她俯身干呕起来，却只吐出酸水。
这熟悉的症状她心头猛地一颤，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脸色煞白。
门外立刻传来江驰关切的声音：“可是不舒服？要叫太医吗？”
颜凝咬紧下唇，强压下恶心：“不用。”
一阵沉默后，江驰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厨房温着清粥，你若饿了”
“江驰。”颜凝打断他，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为什么？为什么要答应这门婚事？”
她需要一个真实的答案，而非冠冕堂皇的“名节”与“责任”。
门外沉默了片刻，传来江驰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因为我怕下次，不能及时护在你身前。作为夫君，总比义兄名正言顺些。”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却字字敲在颜凝心坎上，“这乱世，唯有这个身份，能让我光明正大地为你挡下所有明枪暗箭。”
颜凝怔住了。
这个答案，远比她预想的任何理由都更直接，更沉重，也更令人心弦震动。
她靠在床柱上，久久无言。
夜风吹过窗棂，红烛摇曳，在墙壁上投下她孤寂的身影。
天蒙蒙亮时，颜凝才在极度疲惫中迷糊睡去。
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走进来，动作极轻地为她掖好被角，指尖不经意拂过她散落的发丝，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那温暖的气息停留片刻，又悄然退去。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微凉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