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秦默随管家步入正厅。他穿着那身半旧棉袍,身形清瘦,面色平静,对着王景尧躬身行礼:“草民秦默,见,见过王大人。”
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
王景尧打量着他,目光锐利:“不必多礼。本官听闻你精于律法,特想请教一二。《刑律》之中,‘诬告反坐’之条,其要义何在?如何界定‘诬告’与‘误告’?”
这问题看似寻常,实则刁钻,极易混淆。
说到律法,秦默略一沉吟,声音平稳,且没有了结巴的症状,口齿清楚流利:“回大人。诬告反坐,其要义在于‘明知不实而告’。其心为恶,其行构陷。误告者,或因证据不足,或因认识偏差,其心未必为恶。”
“界定之要,首察其动机,次观其证据链条是否刻意扭曲、隐瞒,再辅以常情常理推断。三者相合,方可定谳。”
他回答得条理清晰,抓住核心“明知不实而告”,又点出动机、证据、常情三要素,简洁明了,直指要害。
王景尧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年轻人,思路清晰,见解独到,绝非王氏口中“歪打正着”之辈!
“好!”王景尧抚掌,“见解精辟!那若遇‘滴血认亲’之案,血相融者未必为真亲,血不相融者未必为假亲,此等情形,律法当如何处断?又当如何查证?”
这问题更刁钻,直指李云峥案的核心矛盾!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秦正、王氏、秦锐都屏息凝神。李云峥更是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秦默神色不变,他长吸了一口气,然后一鼓作气说:“回大人。滴血认亲之法,古已有之,然其并非万全,易受外物干扰。”
“律法断案,首重证据链完整。滴血之法,可为佐证,不可为孤证定谳。当辅以其他铁证,如:生母身份、接生稳婆证言、邻里见证、出生时辰地点之契书、乃至体貌特征遗传之佐证等。”
“诸证环环相扣,形成铁链,方可定论。若证据存疑,则宁可存疑待查,亦不可草率定案,以免铸成冤错。”
他这番回答,不仅点出了滴血认亲的局限性,更强调了证据链的完整性和“疑罪从无”的审慎原则,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王景尧眼中精光大盛!这秦默,不仅律法精熟,心思更是缜密。其见识,远超寻常讼师!他心中对秦默的评价瞬间拔高数层!
“好!好一个‘诸证环扣,铁链定谳’!好一个‘疑罪从无’!”王景尧忍不住赞叹出声,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秦二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来,坐下说话!本官还有些律法疑难,想与你”
“哥哥!”王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丝尖利和急切。她端着茶盏,笑盈盈地走过来,“说了这半天话,口都干了吧?快尝尝这新到的雨前龙井!妹妹特意为您沏的!”
秦锐也立刻上前一步,挡在秦默身前,对着王景尧笑道:“舅舅!您远道而来,车马劳顿,还是先歇息片刻吧!律法之事,改日再谈也不迟!默弟身子骨弱,站久了怕受不住!”
王景尧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看着王氏和秦锐那明显带着防备和排斥的姿态,又瞥了一眼垂手而立的秦默,心中了然。
他端起王氏递来的茶盏,呷了一口,淡淡道:“也好。秦二公子身子要紧,先回去歇着吧。改日再叙。”
秦默躬身一礼:“谢大人
体,体恤。草民告,告退。”说罢,转身离去,背影挺直沉稳。
王景尧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目光深邃。这庶子秦默绝非池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