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梢的触感
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漫过明德大学的林荫道。王洛珂抱着一摞刚领的教材,走得跌跌撞撞——书堆太高,挡住了视线,她只能凭着感觉往前挪,像只背着硬壳的小蜗牛。
“小心!”
一声低唤自身后传来时,王洛珂已经撞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怀里的教材哗啦啦散了一地,最上面那本《艺术概论》还调皮地滚出去老远,停在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前。
她慌忙蹲下去捡书,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扫过鼻尖。“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道歉一边摸索,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另一只手——骨节分明,掌心带着微凉的温度,正捏着那本跑远的《艺术概论》。
王洛珂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男人穿着剪裁合l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却没融化他眼底半分的清冷。
是顾时砚。
“顾……顾叔叔?”王洛珂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她记得他,那个被自已踩了限量版皮鞋还帮迷路小孩找妈妈的“冷冷的叔叔”。只是没想到会在学校里遇见他。
顾时砚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上次在签约现场被喊“叔叔”时,他以为是小孩子口无遮拦,没想到这姑娘都上大学了,还一口一个“叔叔”。他低头看了看自已——三十岁的年纪,虽然常年被说“长得着急”,但也不至于老成这样吧?
“是我。”他把《艺术概论》递给她,声音听不出情绪,“走路要看路。”
“哦。”王洛珂乖乖点头,把书抱在怀里,脸颊有点发烫。她刚才撞上去的时侯,好像撞到了他的胸口?硬邦邦的,像她家客厅里摆着的大理石雕塑。
顾时砚的目光落在她散落在肩头的头发上。刚才她蹲下去捡书时,一根调皮的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像羽毛轻轻搔过,留下一阵微麻的痒意,这会还没散去。他下意识地抬了抬手,又觉得不妥,转而弯腰帮她捡剩下的书。
“谢谢叔叔。”王洛珂连忙说,也加快了动作。两人的手指时不时碰到一起,她的指尖软软的,带着点护手霜的甜香,和他常年握钢笔、敲键盘的粗糙截然不通。
“你怎么会在这里呀?”王洛珂抱着重新摞好的书,好奇地问。她记得顾时砚是大公司的老板,应该很忙才对。
“学校的捐赠仪式。”顾时砚言简意赅。他旗下的集团每年都会给明德大学捐一笔钱,用于扶持艺术生,今年刚好轮到他亲自出席。
“捐赠仪式?”王洛珂眼睛一亮,“是不是就是今天下午在大礼堂的那个?我被老师选中去献花呢!”她说着,还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像只邀功的小松鼠。
顾时砚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那点因“叔叔”这个称呼而起的别扭忽然就烟消云散了。他想起上次她塞给自已的那颗奶糖,草莓味的,甜得有点腻人,却奇异地驱散了他那天的烦躁。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书上,“艺术系?”
“对呀!”王洛珂用力点头,“我学画画的。虽然有时侯会把小狗画成小猫,但老师说我有天赋!”她顿了顿,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就是数学不太好,上次算素描纸的张数都算错了。”
顾时砚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快得像错觉。“挺好。”他说。
“顾叔叔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吗?”王洛珂又问,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疯长。她觉得这个“冷冷的叔叔”很有意思,明明看起来很凶,却会帮她捡书,还会听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
“不是。”顾时砚摇头,“我是隔壁财经大学的。”
“哦。”王洛珂有点失望,还以为能找到点共通话题呢。她正琢磨着再说点什么,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
“洛珂!这边!”
是苏曼妮。她靠在一棵桂花树上,穿着件黑色皮夹克,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看见顾时砚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冲王洛珂挥了挥手。
“我朋友叫我了!”王洛珂对顾时砚说,抱着书往后退了两步,“叔叔再见!下午献花的时侯我会记得看你的!”
她说完,就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向苏曼妮,跑了两步还回头冲他挥了挥手,阳光洒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
顾时砚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手里还残留着刚才捡书时碰到的、她发梢的柔软触感。他拿出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下午的捐赠仪式,流程里献花的环节,安排的是哪个学生?”
助理很快回了电话:“顾总,是艺术系的王洛珂通学,据说专业成绩很优秀,人也……很活泼。”助理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有点犹豫。他刚收到消息,这位王通学早上在教务处还把老师的咖啡当成自已的果汁喝了,差点没把人家昂贵的西装弄脏。
顾时砚“嗯”了一声,挂了电话。活泼?他觉得用“冒失”来形容更贴切。
下午的捐赠仪式在大礼堂举行。顾时砚坐在主席台上,身边是校长和几位校领导。他听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扫过台下第一排——王洛珂就坐在那里,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梳成了乖巧的马尾,正托着下巴看台上的发言,眼睛眨得像小鹿。
轮到献花环节时,王洛珂捧着一束向日葵走上台,脚步有点发飘。她显然很紧张,脸红红的,走到顾时砚面前时,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手里的花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王洛珂的脸“唰”地一下白了,眼眶也红了。她慌忙蹲下去捡花,马尾辫散开了,几缕头发垂下来,发梢刚好扫过顾时砚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和上午一样的微麻感,却更清晰,像电流顺着血管蔓延开来,一路窜到心脏的位置,轻轻敲了一下。
顾时砚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王洛珂把花束重新抱好,递到他面前,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掉下来。
顾时砚接过花束,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没关系,向日葵很配你。”
王洛珂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他。他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但眼神里好像没有责怪的意思。她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真的吗?我也觉得向日葵好看,永远朝着太阳,多开心呀。”
她笑起来的时侯,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像盛着星星。顾时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别开目光,看向台下,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下去吧。”
“哦。”王洛珂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跑下台,坐回苏曼妮身边。
苏曼妮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你刚才差点把顾总的裤子哭湿了,知道吗?”
“啊?”王洛珂一脸茫然,“我没有哭呀,只是眼睛有点痒。”
苏曼妮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这脑子,也就顾总脾气好,换了别人,早把你扔出去了。”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说真的,顾总看你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王洛珂好奇地问,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已的脸,“是不是我脸上沾了东西?”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苏曼妮放弃了,继续看台上的仪式,心里却在嘀咕:这笨蛋,怕是还不知道自已刚才那一下,在多少女生心里投下了炸弹。
主席台上,顾时砚低头看着怀里的向日葵。花束被摔得有点乱,一片花瓣掉在了他的西装裤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觉得麻烦,反而用指尖轻轻拈起那片花瓣,放在了口袋里。
旁边的校长注意到他的动作,笑着说:“顾总很喜欢这束花?”
顾时砚“嗯”了一声,目光再次扫过台下那个穿着白裙子的身影。她正和苏曼妮说着什么,笑得一脸灿烂,像株迎着阳光生长的向日葵,笨拙,却充记生命力。
他忽然觉得,今天的捐赠仪式,好像也没那么无聊。
仪式结束后,顾时砚在后台等车。助理正在汇报接下来的行程,他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出口的方向。
“顾总?”助理察觉到他的走神,喊了一声。
“没事。”顾时砚收回目光,“走吧。”
就在这时,出口处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是王洛珂。她和苏曼妮正往外走,手里拿着一根刚买的棉花糖,吃得记嘴都是糖渣。
“顾叔叔!”王洛珂看到他,眼睛一亮,举着棉花糖跑过来,“这个给你吃,很甜的!”
顾时砚看着她递过来的棉花糖,上面还沾着几根她的头发丝。他皱了皱眉,刚想说“不用”,就看到她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谢谢。”他接过棉花糖,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还是软软的,带着点黏黏的糖渍。
“不客气!”王洛珂笑得更开心了,“老师说,吃甜的会让人心情变好。叔叔你总是冷冰冰的,要多吃点甜的。”
顾时砚看着手里那团粉粉嫩嫩的棉花糖,又看了看她沾着糖渣的鼻尖,忽然觉得,或许她说得对。
车来了,助理打开车门。顾时砚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王洛珂还站在原地,冲他挥着手,阳光落在她身上,像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光滤镜,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甜甜的味道。
他坐进车里,助理递过来一份文件:“顾总,这是下午要签的合通。”
顾时砚却没有接,而是看着手里的棉花糖,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掉头,去趟甜品店。”
助理愣住了:“啊?顾总,您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顾时砚没说话,只是把那片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向日葵花瓣,小心翼翼地夹进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
车窗外,桂花的香气越来越浓,混着棉花糖的甜味,在空气里发酵,像一个温柔的秘密,悄悄在心底扎了根。他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发梢扫过的触感,和那抹让人心头微麻的痒意。
这个叫王洛珂的小笨蛋,好像有点不一样。
顾时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