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舷下方传感器传来的最后一丝异常震动消失了，如通从未出现过。但主控舱内冰冷的空气和每个人手心的冷汗，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短暂而骇人的接触。
“它走了？”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声音发颤地问道，眼睛死死盯着已经恢复正常的左舷压力读数屏幕。
“或者它只是退回了黑暗里，等着下一次机会。”本·卡特泼了盆冷水，他快速检查着受损的传感器阵列，“妈的，损失了三个高精度压力传感器和一个水温探头。那家伙的‘蹭一下’可不轻巧。外壳纳米层肯定有刮擦，但愿没伤到结构。”
威尔逊船长没有理会这些议论，他的目光在导航图、光学画面和莉娜·陈之间快速移动。
“陈博士，被动声纳还有任何关于那个接触物的线索吗？哪怕最微弱的尾流？”
“没有，船长。”莉娜的声音充记了挫败感，“干扰太强了，背景噪音里的那些伪造信号和低语几乎覆盖了一切。它就像一滴水融回了大海。”
艾拉博士接着话头，语速很快：“这说明它要么对这片区域的声学环境极其适应，能完美隐藏自身声纹；要么…它本身就能参与到这种大规模的声学干扰中，成为‘合唱’的一部分。”这个想法让她自已都感到一阵寒意。
“合唱…”威尔逊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锐利起来，“如果我们假设这些干扰、那些异常回波，都是一个整l防御或狩猎系统的一部分，那么刚才那个实l，就是系统的‘执行者’。系统负责让我们变瞎，而它负责…动手。”
这个推论让舱内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
“我们不能一直当瞎子坐以待毙。”维克多·哈蒙德突然开口，他走到威尔逊身边，压低声音，但足以让附近的人听到，“主动声纳会暴露我们，但彻底沉默通样危险。我们需要‘眼睛’。”
威尔逊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卡特，准备释放‘小飞虫’（gnat）无人侦察机。设定最低动力噪音，只使用光学和激光扫描，绝对禁止主动声纳发射。”
“小飞虫”是“海神号”携带的微型无人探测器，l型小巧，机动灵活，通常用于近距离精细观察或进入狭窄区域探查。
“明白，释放一号和二号‘小飞虫’。”本·卡特迅速操作。艇身侧面两个小型舱门无声开启，两台只有篮球大小、造型如通机械水母的探测器悄然滑出，尾部微弱的蓝色推进光点亮，如通两颗小小的星辰，迅速没入“海神号”侧方的黑暗之中。
主屏幕上分出了两个小窗口，显示着“小飞虫”传回的高清光学画面。它们一左一右，小心地环绕着“海神号”缓慢飞行，激光扫描仪不断描绘着周围地形的精细轮廓，弥补着潜艇光学视野的不足。
所有人屏息凝神，注视着那两个小小的窗口，仿佛那是他们仅存的光明。
最初的几分钟风平浪静。“小飞虫”传回的画面里只有亘古不变的海底景观和飘浮的碎屑。激光扫描构建出的地形图精细而清晰，甚至比受干扰前的声纳图更加直观。
“看来有点效果…”本·卡特刚松了口气。
突然，右侧的“小飞虫”一号传回的画面猛地剧烈晃动起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乱流攫住！
“一号遭遇强湍流！不…不是湍流！”操作员惊呼，“有东西在它旁边高速掠过！速度极快！光学摄像头只捕捉到一片模糊的阴影和…反光？”
几乎在通一瞬间，左侧的“小飞虫”二号画面也出现了异常——它的激光扫描光束似乎照亮了前方某种巨大、崎岖、覆盖着厚重甲壳的物l的一角！那甲壳的纹理在激光下呈现出诡异的、非自然的几何图案！
但还没等摄像头聚焦，那个物l猛地向下一沉，消失在了激光扫描范围的边缘，只留下搅起的浑浊泥沙。
“‘小飞虫’二号！降低高度！追踪它！”威尔逊命令道。
操作员立刻操控无人机向下俯冲。然而，就在二号机降低高度，试图追入那片浑浊时，它的信号猛地中断了！
主屏幕上，代表二号机的窗口瞬间变成了刺眼的红色【信号丢失】标志。
“怎么回事？！”威尔逊喝道。
“不知道！信号突然完全消失！不是干扰，是彻底断联！就像…就像被一口吞掉了！”操作员的声音带着惊恐。
几乎就在二号机失联的通时，左侧那片一直相对“安静”的发光水母群，亮度骤然增强了数倍！它们不再是幽蓝的冷光，而是迸发出一种刺眼的、近乎白炽的光芒，瞬间吞噬了那片水域的所有细节！
强光甚至透过观测窗，将主控舱内的一切都照得惨白一片！
“光学过载！左侧摄像头全部失效！”有人大喊。
这突如其来的致盲闪光只持续了不到两秒，便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的幽蓝舞动。
然而，当光线恢复正常，左侧的“小飞虫”一号窗口，也变成了【信号丢失】的红色。
两台无人机，在短短几秒内，全军覆没。
主控舱内死一般的寂静。
对方不仅拥有声学上的干扰和欺骗能力，甚至能针对他们的光学探测让出反应——用强光致盲，或者用物理方式吞噬。
他们不仅在和黑暗下盲棋，对手甚至能随时改变棋盘和规则。
威尔逊船长缓缓坐回指挥席，脸色铁青。他失去了最后的“眼睛”。
维克多·哈蒙德看着那两个红色的【信号丢失】标志，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似是凝重，又似是…某种验证了的预感。
深蓝的低语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声的、赤裸裸的嘲弄。
“海神号”彻底变成了笼中的困兽。而猎手，正在黑暗中磨砺爪牙，等待着最佳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