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业资本总部顶层的私人会客室内,空气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上。这间奢华至极的空间,平日里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巅峰,此刻却化作一座压抑的囚笼。水晶吊灯的光芒惨白如尸布,毫无温度地洒落在昂贵的意大利沙发上,那些真皮包裹的轮廓在阴影中扭曲变形,仿佛潜伏的怪兽。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紧闭得严丝合缝,隔绝了窗外繁华都市的喧嚣光影——车流的轰鸣、霓虹的闪烁、人群的嘈杂,都被这密不透风的布料彻底吞噬,只留下室内一片坟墓般的死寂。王振业铁青着脸,那是一种病态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青黑色,如同被毒液侵蚀的青铜雕像,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动着嘴角抽搐的肌肉。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在波斯地毯上焦躁地踱步,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柔软绒毛上,发出沉闷而空洞的噗噗声,那节奏无序而狂乱,如同垂死者挣扎的心跳。
角落里,陈默垂手肃立,身形笔直如标枪,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僵硬。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晦暗不明,宛如深潭中纠缠的水草,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翻滚着算计与恐惧。他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那是暴风雨前的低气压,随时可能引爆雷霆之怒。
“废物!一群废物!”王振业猛地刹住脚步,胸腔剧烈起伏,喉咙里迸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双目赤红如滴血。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那沉甸甸的切割棱面折射出刺眼光晕,下一刻已被他狠狠砸向墙壁!砰的一声震响撕裂寂静,水晶碎片四溅飞射,如同冰雹般噼啪散落一地,在惨白灯光下闪烁出森冷寒光。“那么多人!连一个手无寸铁的书呆子都看不住!让他当众把那些垃圾放出来!”他的咆哮在房间里回荡,唾沫星子喷溅在空气中,“李长庆!那个衣冠楚楚的骗子!他竟敢在我的地盘上……在我的宴会上……把那些不堪入目的证据投射到大屏幕上!那些伪造的账目、污蔑的录音……全是垃圾!垃圾!”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打空气,带着毁灭性的能量。
陈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肩胛骨微微耸起,又迅速恢复原状。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冰冷的机械读出故障报告:“王总息怒。现场情况太混乱,媒体记者和狂热粉丝挤满了宴会厅,闪光灯像暴雨般密集,安保人员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强行阻拦,生怕引发更大的骚乱甚至踩踏事件。李长庆显然是蓄谋已久,每一步都精心设计过时间节点和人流峰值,他孤注一掷地将所有筹码押在那几分钟里。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责任,而是启动最高级别的危机公关预案。网上的舆论已经从零星质疑演变成滔天巨浪,各大社交平台的热搜榜首全是‘振业黑幕’……”他的语速平稳,却字字如针。
“危机公关?现在全网都在骂我们是‘吃人的资本’!‘披着羊皮的狼’!股价开盘就跌停!市值蒸发几十亿!你告诉我怎么公关?!”王振业怒不可遏地打断他,双手攥拳,指甲深陷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衬衫领口被扯开,露出青筋暴起的脖颈,“那个姓李的杂种呢?!把他给我带过来!我要亲自问问他,是谁给他的狗胆!我要让他知道,背叛我的代价是什么!让他跪在地上舔我的皮鞋!”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像砂纸摩擦金属。
陈默的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声音艰涩如锈蚀的齿轮:“他……暂时还不能带来。”
“什么?!”王振业霍然转身,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几乎要刺穿陈默的灵魂。那股寒意带着实质性的压迫感,让空气骤降十度。
“我们刚把他押到楼下,就被……被经侦的人……截胡了。”陈默推了推眼镜,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试图掩饰眼底翻涌的不安,“他们出示了传唤证,动作迅捷得像演练过无数次,说接到实名举报,振业资本旗下金融业务涉嫌非法经营、高利转贷、暴力催收……罪名列了整整一页,要带李长庆回去……协助调查。”最后几个字轻如耳语,却重如千钧。
“经侦?实名举报?!”王振业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针尖般凝聚,一股彻骨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脊椎如浸冰水。他猛地意识到,李长庆的当众发难,恐怕只是冰山一角!那些投影仪上的文件、录音笔里的对话片段,不过是表面浮沫。那小子手里,一定有更致命的东西——完整的账本链、资金流向证据、甚至高层授意的录音。而且,他背后……很可能还有人!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这一切,将他推向深渊边缘。恐惧与暴怒交织,让他太阳穴突突狂跳。
“查!给我彻查!”王振业的声音带着嘶哑的狠厉,每个字都淬着毒,“那个赵思萍呢?那个在夜市摆摊的女人,李长庆的同伙!跑了?给我把她挖出来!就算翻遍全市的下水道也要找到!还有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废物!那个收破烂的周老头!李长庆接触过的所有人!清洁工、送餐员、报刊亭老板……一个都不能漏!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捅刀子!我要把这人揪出来,碎尸万段!”他疯狂地捶打桌面,红木发出沉闷的呻吟。
就在王振业气急败坏、方寸大乱之际,城市另一端,一片被遗忘的阴影中,故事的另一幕悄然上演。城中村深处,狭窄巷道蜿蜒如迷宫,腐臭的积水倒映着霓虹残影。废品站那扇歪斜生锈的小铁门被轻轻推开,吱呀声刺破死寂。赵思萍闪身而入,动作轻盈如猫,反手关上门时,铁锁咔嗒轻响,隔绝了外界的追捕气息。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铁皮门板,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与腐烂垃圾的腥味,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胸腔,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混着灰尘黏在皮肤上。她惊魂未定,眼前不断闪现着宴会厅里的混乱画面——刺眼的聚光灯、李长庆苍白而决绝的面容、人群的尖叫推搡、水晶吊灯在混乱中摇晃的残影……那些惊心动魄的碎片像刀片切割着她的神经。
老周正蹲在一堆废铜烂铁前,佝偻的脊背弯成一张旧弓。一盏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光线微弱如萤火,映照着他布满皱纹和油污的脸。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件锈迹斑斑的旧铜器,动作沉稳如老僧入定,仿佛外界天翻地覆与他无关。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在昏黄光晕下,竟闪过一丝锐利如鹰隼般的精光,那光芒转瞬即逝,只留下一片洞悉一切的了然,仿佛早已看透命运的所有棋局。
“回来了?”老周的声音嘶哑平静,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那小子……闹得够惊天动地啊。整个城市的眼睛都被他点燃了。”他吐出一口烟圈,劣质烟草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
“周伯!”赵思萍几步冲到他面前,膝盖发软,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的颤抖,“长庆……长庆他被经侦的人带走了!就在宴会厅地库的电梯口,他们像影子一样出现……王振业肯定不会放过他!监狱、灭口……什么都有可能!我们……我们怎么办?”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血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老周放下手里的破布,那动作缓慢得像时光流淌。他慢悠悠地从油腻工装上衣的内袋里摸索,枯枝般的手指在布料深处探寻良久,终于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了好几层、四四方方的小包裹。油纸被岁月浸透,泛着深褐色的光泽,边角磨损得起了毛边,却依旧严密如堡垒。
“丫头,慌什么。”老周的语气带着一种久经风浪的沉稳,如同礁石面对惊涛,“那小子机灵着呢,比狐狸还狡猾。他敢这么干,就笃定了有人会去‘接’他。经侦出面,反而是他的护身符,现在全城的目光都盯着,王振业反倒不敢轻举妄动。”他小心翼翼地把包裹递过去,指尖触到赵思萍冰冷的手,“拿着。这才是那小子真正的命根子,也是他敢鱼死网破的底气。没了它,他今晚的戏就白唱了。”包裹沉甸甸的,冰冷如玄铁,透着不祥的重量。
赵思萍颤抖着接过,那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老周昏暗中沟壑纵横的脸:“这……这是什么?您……您到底是谁?为什么您知道这么多?”她的声音细若游丝,混杂着困惑与恐惧。
老周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高深莫测,皱纹在灯光下如古老的地图:“我是谁?一个收破烂的老废物罢了,和这堆废铁一样不值钱。”他用沾满油污的手指点了点包裹,“但这里面的东西,是你爸厂子里一个老会计,拼死藏下来的。当年赵建国——你父亲——的兴华机械厂,就是被振业用同样的毒计碾碎的。”他的声音陡然低沉,裹挟着刻骨的恨意,“关于振业资本怎么做局、怎么放高利贷、怎么用暴力逼债、怎么用低价吞掉你们家厂子的……每一笔黑账,每一次威胁,都在这儿记得清清楚楚。这是血写的账本。”
赵思萍如遭雷击,浑身剧震,踉跄倒退一步撞上铁架,锈屑簌簌落下。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父亲深夜枯坐的佝偻背影、讨债者砸门的巨响、弟弟遗体上青紫的伤痕……她一直以为那只是经营不善的悲剧和一场意外车祸!原来……原来幕后黑手也是王振业!那笑容满面的慈善家,竟是吞噬她全家的豺狼!刻骨的仇恨如岩浆喷涌,烧灼五脏六腑。
“这包裹……长庆他早就知道?”她死死攥紧包裹,指关节泛白如骨雕,眼泪无声汹涌,混着脸上的污垢滑落。
“他早就知道。从他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