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外面便远远传来刀剑喊杀之声。
有人来报,已派两千禁军拱卫,势必将明少商拿下!
殿内的命妇们也顾不上哭了,个个提心吊胆,窃窃私语。
“明家是江湖人,哪儿来的胆子?”
“为了长公主呗,听说明少商文采风流,武功盖世,人又生得玉树临风,却偏偏愿意放弃承袭家业,进宫做人人厌弃的男宠。”
“唉,想想长公主也是可怜,死后容颜被毁,喜欢的男人也为她疯了,待会儿怕是要落得万剑穿心的下场。”
“嗯咳——!”管事太监使了个声儿,殿内的命妇们赶紧闭嘴,哭的更大声。
陆梵音无聊地往火盆里扔元宝:现在年轻人啊,怎么什么都要可怜一下。
少商不是莽夫,也不是情种。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长公主与长阳明氏的利益交换。
他会为她发疯闯宫,只为再看最后一眼?
呵,不可能的!
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
愿意为她发疯的男人多了去了,哪个不是有所图?
这人间,所有真挚的儿女情长,都是瞬间和短暂的,唯有世人欲壑难填,才是最真实的。
陆梵音在心里瞪了一眼纱帐后的殷凤城,继续烧她的纸,顺便又落了几滴泪,低低啜泣,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对面纱帐后,金错跟主子嘀咕:“王爷,您看,她哭了。这回总不该错,是长公主无疑了吧?”
当初霍星河在朝堂上只是指桑骂槐,只说了明少商一个“贱”字,就被长公主扒了裤子,打了板子,直打得七天下不了床。
如今明少商豁出性命闯宫,只为再看她一眼,她心生感动,落泪也是自然而然地。
然而,殷凤城却摆摆手,眯着眸子,目不转睛。
哭得这么抽抽搭搭,委屈死了,这是陆梵音能干得出来的事?
她哭得不像是心爱之人即将被万剑穿心而死,倒像是在哭自己方才被人摁在床上,脱了鞋袜!
他抬手示下,金错便将轮椅推去了后面的密室。
密室里,小皇帝陆程烨已经等了多时,见殷凤城终于有空见自己了,慌忙迎上去。
“皇叔,怎么办?明少商闯宫了。他要是知道是朕把皇姐迷晕绑起来送去摄政王府,一定会砍掉朕的脑袋!”
殷凤城白了他一眼,“皇上也知道自己干的好事,待会儿见了他,跪地求饶便是了。”
陆程烨慌了,扑通一声跪在轮椅前,“不行!朕不想脑袋搬家啊!皇叔救我!”
殷凤城推开他的手,掸了掸袍子,“当年,阿蛮也是这样跪在孤的膝下,一口一个叔叔,哭得那般可怜,求孤救你们姐弟,可后来呢?”
陆程烨畏缩着低头,不敢说话了。
殷凤城:“皇上,孤与你,并非血脉至亲。孤倾尽身家救了你们姐弟,又扶你到今日,已经仁至义尽。若是再做得多了,怕是要落得谋朝篡位的骂名。”
他俯视陆程烨的脑瓜顶,“皇上你说,这一次,孤为什么要救你?因为你长得可爱?”
陆程烨诚惶诚恐,“皇叔息怒,是朕错了,朕考虑不周。只要你救朕,朕,朕愿拜您为义父,奉您为太上皇,不但日日尽孝,待您百年之后,还将您送入皇陵,与列祖列宗并驾!”
殷凤城鼻息里轻蔑一声,懒得看他,一根手指抵住额角。
“你这是咒孤早点死?”
陆程烨更慌了,“不不不,不是不是!朕,这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求皇叔教我!”
说完咣咣磕头。
殷凤城也不管,等他磕得脑门子一块紫青,渗出血印子,才懒洋洋抬手道:
“行了,别再磕了。叫人看见,还道孤欺负小孩儿。”
他向金错示意。
金错掀开密室一道帘子。
隔着一小片透明的水晶,可以隐约看到对面的纱帐外,陆梵音烧纸的那个方向。
“皇上请看。”
陆程烨探头一眼看去,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皇姐她她没死?!!!”
想想他干的那些事,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一百种被陆梵音弄死的方法。
金错道:“皇上莫怕,那是霍星河少将军的夫人沈氏。”
陆程烨这才想起来,好像以前曾听说过,悠乐皇姑姑的女儿,自幼与皇姐酷似,后来寄养在霍将军府,做了童养媳。
他这个人虽然孬,但脑子也不慢,坏主意比谁出的都快。
“所以,皇叔的意思是,把她抢过来顶替皇姐,对外就说弄错了?”
陆程烨眼珠子转了转,“可是,那是霍星河的夫人,朕若是帮您把她抢来,霍星河和他爹”
殷凤城慵懒的眸子陡然凌厉看过去。
陆程烨立刻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是,皇叔与朕并非血脉至亲,但是没关系,皇叔的儿子,一定会是朕的亲侄儿!朕虽然眼下死了一个皇姐,但必定马上再还您一个活的!”
这时,外面殿上,有人来报:“闯宫逆贼明少商,已被禁军诛杀,乱箭穿心而死。”
殷凤城淡笑,看着小皇帝:看你的了。
陆程烨明白,站起身,挺直胸膛,走了出去。
灵堂上所有人见皇上来了,立刻全部匍匐跪拜。
陆程烨看了眼跪在火盆前烧纸的陆梵音,朗声道:
“朕一向仁爱为怀,逆贼明少商虽然持剑闯宫,但必定有其苦衷。念在他生前服侍皇姐有功,如今既然人已经死了,那就赏个恩典,送入皇姐陵寝,殉了吧。”
说完,目光扫视整个大殿,“行了,朕最近哀思过度,你们也无需过多繁文缛节,继续哭吧。”
满殿谢恩。
陆梵音随众叩首之后,又抱起一大摞金元宝,一边呜呜哭,一边烧纸钱。
仿佛外面刚刚死掉的那个人,根本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陆程烨回了密室,凑到殷凤城身边,“皇叔,那女子的确不是皇姐。朕说殉了明少商,她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但是,她与皇姐十分容貌酷似,简直一般无二!”
殷凤城透过密室的水晶玻璃,再看陆梵音,心思颇为复杂。
到底是庆幸阿蛮死了好呢?
还是该惋惜悲伤一下?
喜欢了那么久的东西,忽然没了,实在是令人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