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观音驾着莲台急匆匆赶回灵山,连平日最注重的仪态都顾不上了。
她径直闯入大雷音寺,打断了正在讲佛法的如来。
殿内众罗汉菩萨正听得如痴如醉。
观音这般冒失地闯进来,顿时引得众人侧目。
端坐九品莲台的如来微微蹙眉,金色佛面上闪过一丝不悦。
观音平日最是稳重,今日竟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如来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观音。”
“何事如此惊慌?”
观音快步上前,也顾不上行礼,急声道:
“我佛!”
“金蝉子金蝉子的记忆有复苏的迹象!”
听闻此话,如来猛地睁开双眼,金色佛瞳中紫气暴涨,周身佛光一阵紊乱,震得殿中朵朵金莲摇曳不定。
“什么?”
他这一失态,整个大雷音寺顿时鸦雀无声。
座下的文殊、普贤等菩萨面面相觑,脸上尽是难以置信。
降龙伏虎等罗汉更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下方的灵吉菩萨惊呼道:
“这怎么可能?”
“金蝉子的记忆乃是我佛门秘法封印,又历经九世轮回消磨,早已深锁元神最深处,怎会”
听闻此话,观音摇头,面色凝重道:
“我在金蝉子元神中察觉到了一丝混沌气息。”
“那气息像是之前闯入灵山吞噬六耳本源的那个生灵!”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燃灯古佛浑浊的双眼猛地睁开,沙哑道:
“混沌生灵?它竟还敢现身?”
弥勒佛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胖手不自觉地摸着肚皮,眼中精光闪烁。
他偷偷瞄了如来一眼,只见对方面沉如水,金色佛面上竟隐隐有裂纹浮现。
如来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惊涛骇浪,道:
“阿弥陀佛”
“观音,你将所见细细道来。”
观音定了定神,将长安城中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如何感应到陈祎元神异动,如何发现混沌气息侵蚀轮回锁链,又如何被神秘存在窥视却找不到踪迹。
她每说一句,如来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待她说完,整个大雷音寺已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毕竟此事可关乎佛门大兴啊。
那混沌生灵屡次作祟,分明就是此番量劫最大的变数!
之前即便是圣人出手推演,也窥不破其根脚来历,如今他们又能有何办法?
燃灯古佛沙哑开口,声音磨过所有佛陀菩萨的心头:
“天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这变数,怕是早已埋下。”
众佛闻言,心头更沉。
如来高坐九品莲台,眉头紧锁。
他目光扫过下方或惊或疑的众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好在…好在取经之期将近,只要金蝉子顺利踏上西行路,一切便还在掌控之中。
金蝉子的记忆尚未完全复苏,此刻弥补,为时未晚。
“阿弥陀佛。”
如来声音恢弘,压下殿内细微的骚动,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那混沌生灵既敢沾染金蝉子,贫僧便亲自走一遭长安,加固封印,绝此后患!”
话音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如来的话也稍稍驱散了殿内不安的气氛。
观音等人闻言,心下稍安。
如来亲自出手,想必那混沌生灵留下的手段再诡异,也当可破除。
然而,就在如来周身佛光流转,即将动身之际。
“佛祖!且慢!”
殿外突然传来两声急呼,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
文殊与普贤二位菩萨竟仓皇闯入大雷音寺,脸上尽是压不住的惊惶之色,哪还有半分菩萨宝相庄严的模样?
见此一幕,如来心中猛地一沉,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出现。
刚才观音便是如此进来的。
难不成
“何事惊慌?”
如来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莫非是那花果山的泼猴又生了事端?”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孙悟空!
那猴头天生反骨,虽戴了紧箍,但保不齐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耽误取经大事。
文殊菩萨疾步上前,甚至来不及行礼,急声道:
“佛祖!”
“那孙悟空…那孙悟空方才突然离了花果山水帘洞,我等依命跟随,可…可一转眼的功夫,竟跟丢了!”
话音落下,满殿皆惊。
“什么?!”
如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得九品莲台都晃了一晃。
他猛地看向文殊和普贤,怒斥道:
“两个准圣!看不住一个太乙金仙境的猴头?”
“尔等…”
废物二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殿内众菩萨罗汉更是面面相觑,觉得匪夷所思。
文殊、普贤乃佛门顶尖战力,修为已至准圣,神通广大,纵那孙悟空有通天的手段,也不可能从二位菩萨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简直荒谬!
普贤菩萨见如来震怒,连忙补充,声音都带着颤:
“佛祖息怒!”
“我等察觉跟丢后,立刻施展神通搜寻三界,当探查到长安后,就听闻一个骇人的消息”
她顿了顿,脸上血色尽褪,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艰难地吐出后半句:
“长安城内…正盛传,三日后,将有人在化生寺开坛…开坛讲解大乘佛法!”
轰!!!
此言如同混沌炸雷,狠狠劈在整个大雷音寺之上!
如来周身澎湃的佛光骤然凝固,随即失控般剧烈震荡起来,将殿内金柱上的盘龙浮雕都震得簌簌发抖。
他端坐的九品莲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莲瓣上金光乱闪。
金色佛面之上,那宝相庄严的平静终于彻底碎裂,被一种极致的惊怒和难以置信所取代,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惊惧!
大乘佛法!
这四个字,是佛门最高深的奥义,是如来都未曾完全参透,更是金蝉子被罚下界的根源!
除了金蝉子,世间谁人能知?
更何况是在这取经,大唐国都长安!
而此时,如来端坐九品莲台之上,金色佛面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殿内原本缭绕的祥和佛光此刻凝固如实质,压得众罗汉菩萨喘不过气。
如来岂能猜不到?
除了那挣脱了轮回锁链、忆起前尘往事的金蝉子,还能有谁?
观音从长安赶回灵山才多久?
就这么片刻工夫,那隐匿暗处的混沌生灵竟直接出手,彻底碎了金蝉子的封印!
快、太快了!
快到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快到这简直是针对佛门的算计!
如来的手指在莲台扶手上猛地收紧,白玉般的材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留下五道深深的指痕。
金蝉子他那曾经最惊才艳艳,却也最”离经叛道”的弟子。
当初灵山辩经,金蝉子一句:
“佛法有大小乘之分,师尊所授,不过小乘渡己,未得大乘渡世之真谛。”
震动整个大雷音寺。
那言语间的锋芒,那对佛法奥义截然不同的领悟,几乎动摇了如来的权威,撼动了佛门的根基!
若非如此,他岂会狠心将其打入轮回,更布下九世轮回锁。
此举既是磨去其棱角,更要窃取其十世轮回中感悟出的大乘佛法精髓,补全自身,稳固佛统!
这本是绝密中的绝密,是佛门大兴背后最不可告人的算计。
如今,轮回锁碎,记忆复苏。
以金蝉子之聪慧,岂会看不穿这层层算计?
他对自己、对佛门,只怕早已恨意滔天。
怎么可能还心甘情愿地去走那取经路,做那成全佛门的棋子?
不去取经也就罢了,如今竟要在长安化生寺,开坛讲解大乘佛法!
这哪里是讲法?
这分明是插向佛门心脏的一把剔骨尖刀!
是要当着三界众生的面,撕开灵山虚伪的袈裟,将佛门最不堪的算计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若真让他讲成了灵山还有何颜面统领佛门?
如来还有何资格端坐这莲台之上?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众生之念,是那维系佛门根基的浩瀚香火愿力!
若让金蝉子将那真正奥妙无穷、直指本源的大乘佛法宣讲出去。
届时众生皆明真谛,谁还会信奉灵山这“小乘”伪法?
谁还会向大雷音寺供奉香火?
信仰崩塌,香火断绝,佛门气运必将一落千丈,亿万载根基毁于一旦!
届时,莫说大兴,能否存续都是未知之数!
好狠毒的手段!
好精准的算计!
这分明是要掘了佛门的根!
而那隐藏在幕后的混沌生灵究竟是谁?
一次次坏佛门好事,吞噬六耳本源,如今更是直接对金蝉子下手,引导出这绝杀之局!
其目的,绝非仅仅是阻挠量劫那么简单!
如来心念电转,瞬间推演万千可能,却发现天机混沌,关于那混沌生灵的一切依旧迷雾重重。
反倒是长安城方向,一股迥异于灵山、却更为纯粹浩瀚的佛法气息正在节节攀升,如同黑夜中点燃的烽火,耀眼夺目。
不能再等了!
一刻都不能再等!
“阿弥陀佛”
如来一声佛号,声如九天雷霆,骤然炸响死寂的大殿,震得所有菩萨罗汉神魂俱颤。
他猛地自九品莲台上站起身,周身压抑的磅礴佛力再也控制不住,如同实质的金色怒潮轰然扩散!
“轰隆隆!!!”
整个大雷音寺剧烈摇晃,众佛东倒西歪,修为稍弱的比丘罗汉更是直接被这股威压震得跌坐在地,面色惨白。
如来已多年未曾如此动怒,如此失态!
“佛祖息怒!”
观音、文殊、普贤等菩萨慌忙躬身,声音发颤。
燃灯古佛手中的青铜古灯灯焰疯狂跳动,几乎要熄灭。
弥勒佛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光。
如来对下方的混乱恍若未闻,他那双蕴含无尽佛力的金色瞳孔死死盯向东方大唐长安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看到了化生寺前那正在凝聚的煌煌佛光。
是金蝉子!
他竟真的开始凝聚佛坛,准备开讲了!
甚至没有给他留下太多应对的时间!
三日?
怕是连半日都等不了!
“众佛听令!”
如来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即刻随本座亲赴长安!”
“无论如何,必须在金蝉子开讲之前,将其带回灵山!”
“若遇阻拦无论何人,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带着滔天的杀意和佛怒,让整个大雷音寺的温度骤降至冰点。
所有菩萨罗汉都惊呆了,他们从未从如来口中听到过如此赤裸裸的杀戮法旨!
“谨遵我佛法旨!”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应诺。
这一刻,所有佛门弟子都明白,佛门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而此时,一旁的弥勒却是眼中闪过亮光,踏出一步。
见此一幕,众人纷纷看来。
不清楚这位未来佛要做什么。
“既如此,不若兵分两路,老衲前去禀报圣人!”
听闻此话,如来微微颔首同意。
随即他不在管弥勒,冷声道:
“走!”
如来袖袍一甩,九品莲台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载着他化作一道撕裂苍穹的金色长虹,率先朝着东土大唐方向疾驰而去!
“咻咻咻!”
燃灯、观音、文殊、普贤、
一尊尊菩萨古佛紧随其后,化作无数道流光,瞬间照亮了两天之路。
浩瀚磅礴的准圣威压连成一片,如同金色的天幕倾轧而下,所过之处,云海崩散,星辰黯淡,三界震动!
这一刻,灵山底蕴尽出!
只为阻止那一场尚未开始的法会!
而就在灵山倾巢而出的同时。
孙悟空正隐匿于长安城上空的无尽云层之中。
混沌魔猿本源完美地遮掩了他的一切气息。
破妄金瞳穿透虚空,将灵方向的惊天动静和长安化生寺前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
看着那一道道仓皇惊恐、倾巢而出的佛光,孙悟空咧嘴一笑。
金睛之中闪烁着计谋得逞的狡黠。
“嘿嘿如来老儿,终于坐不住了吗?”
“戏台俺老孙可给你搭好了”
“这场好戏,我岂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