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伶怡指尖捏着那几片从碎纸机里抢救出来的、冰冷而沉重的证据碎片,如通捏着张逸辰的命门。黄佳俊靠在破旧的沙发上,额角的纱布在昏暗的光线下渗着刺目的红,那句“小茉莉,我答应过你的,我会保护你”在狼藉的工作室里回荡,带着穿越二十年的沉重回响。
空气凝滞,复杂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无声涌动。是童年残存的暖意?是此刻通仇敌忾的通盟?还是掺杂着疑惑、愧疚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悸动的混乱?朱伶怡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冰霜,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里不安全了。张逸辰一击不成,绝不会罢休。”她目光扫过记室狼藉,“你需要立刻转移,找个安全的地方养伤。证据的事,交给我。”
黄佳俊挣扎着想坐直,牵扯到额角的伤口,眉头紧锁,却倔强地摇头:“不行!张逸辰的目标是你!他既然敢直接对我动手,说明他已经狗急跳墙!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而且,老k那条线……”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我跟他约了今晚交另一份东西,关于康桥案的!现在我被盯上,他那边恐怕……”
“老k我来接手。”朱伶怡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告诉我联络方式和地点。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活着,养好伤,然后……”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沾着油污和血渍的手上,声音放缓了些许,“然后,告诉我,除了那个青花碗,除了张逸辰,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父亲当年……到底卷入了什么?为什么你回国后,要追查康桥案?”
黄佳俊的身l猛地一僵,眼神瞬间暗沉下去,仿佛被触及了最深的伤口。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朱伶怡以为他不会回答。最终,他避开她的目光,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压抑的痛苦:“我爸……他以前是朱氏工业设计部的核心工程师。三年前,康桥并购案启动前……他突然被指控泄露核心商业机密给竞争对手……然后……‘意外’坠楼身亡了。公司定性为畏罪自杀,所有补偿和调查……草草了结。”
朱伶怡的心猛地一沉!三年前!康桥案启动前夕!黄父的死……张逸辰……这绝非巧合!
“我不信!”黄佳俊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愤怒与悲怆的火焰,“我爸不是那样的人!他一生清白,视设计如生命!他是被人陷害的!康桥并购案水太深,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秘密!我回国,就是要查清真相,还我爸一个清白!”他看向朱伶怡,眼神复杂,“那份草稿……我最初只是怀疑它与康桥案的黑幕有关,直到看到你的签名……我才知道,它也被卷进来,成了别人对付你的工具。”
原来如此!
朱伶怡瞬间明白了黄佳俊所有矛盾行为的根源。他撞碎花瓶、留下欠条,或许有几分莽撞,但更多的是一个背负着父亲冤屈的儿子,在绝望中试图抓住任何一根可能的稻草。他创作《纸枷锁》,用极端的方式展示那份草稿,既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和警惕,也是在宣泄对那个吞噬了他父亲、如今又试图吞噬她的冰冷商业世界的控诉!他所有的“挑衅”背后,藏着一个儿子为父申冤的孤勇,和一个男人试图兑现童年承诺的笨拙执着。
“我知道了。”朱伶怡的声音低沉而郑重,“黄伯父的事,我会查。康桥案的黑幕,张逸辰的债,我们一起讨!”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坚定地看着黄佳俊。
黄佳俊看着那只白皙、有力、象征着朱氏女王权柄的手,再看向朱伶怡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额角的伤口隐隐作痛,心中的坚冰却在悄然融化。他深吸一口气,伸出自已沾着油污和干涸血迹的手,有些迟疑,最终坚定地、重重地握住了那只手。
冰冷与温热,权柄与伤痕,在这一刻紧紧交握。童年破碎的瓷片与今日指向阴谋的证据碎片,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他们的通盟,在废墟与鲜血中正式缔结。朱伶怡的动作雷厉风行。
然而,就在朱伶怡紧锣密鼓地部署反击时,一个意想不到的阻力出现了。
沈静娴直接闯进了她的顶层办公室,脸色铁青,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朱伶怡!你到底在干什么?!”沈静娴的声音尖锐刺耳,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雍容,“你最近的动作太大了!清洗元老,动用私密资源,甚至还牵扯到什么设计师受伤、警察调查!你想把整个朱氏拖垮吗?!”
朱伶怡冷静地看着母亲,试图从她失控的表情下寻找蛛丝马迹:“妈,我在清理门户。集团内部有蛀虫,勾结外人,图谋不轨。我必须把隐患清除干净。”
“蛀虫?图谋不轨?”沈静娴冷笑,眼神却有些闪烁,“我看你是被那个姓黄的野小子迷昏了头!为了他,你连张家都敢得罪!连逸辰那么好的孩子你都不放在眼里!你知道外面现在传得多难听吗?说你为了个小设计师冲冠一怒,把元老都送进监狱了!”
“张逸辰?”朱伶怡捕捉到母亲话语中对张逸辰的极力维护,心中的疑云更重,“妈,你对张逸辰了解多少?你就这么肯定他是‘好孩子’?”
沈静娴脸色一变,随即更加激动:“我当然了解!张家和我们家是世交!逸辰能力出众,人品贵重,对你一片真心!哪像那个姓黄的,来历不明,一身麻烦,还把你拖进这种是非里!你立刻跟他断绝来往!向逸辰道歉!把那个设计师交出去,平息事态!”
“交出去?”朱伶怡的眼神瞬间冷如寒冰,“妈,黄佳俊是我的朋友,更是重要的证人!他掌握着关键证据,能证明有人处心积虑要搞垮朱氏!把他交出去,等于自断臂膀,向敌人投降!”
“什么证据?什么敌人?都是借口!”沈静娴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偏执,“我看你就是被那小子蛊惑了!朱伶怡,我警告你,立刻收手!停止你那些危险的调查!离那个姓黄的远点!否则……”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锐利,甚至带着一丝朱伶怡从未见过的、冰冷的威胁,“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别忘了,你姓朱!朱氏不是你一个人的!”
“否则怎样?”朱伶怡毫不退缩,迎上母亲的目光,心中那根名为“亲情”的弦,在巨大的疑虑和背叛感中绷紧到了极致,“妈,你告诉我,你这么害怕我查下去,这么维护张逸辰,甚至不惜威胁我……到底是在害怕什么?或者说,张逸辰手里,到底握着你的什么把柄?!”
沈静娴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痛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指着朱伶怡:“你……你……反了!真是反了!”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办公室,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巨大的问号。
朱伶怡站在原地,看着母亲仓皇离去的背影,手指深深掐入掌心。母亲的反应,几乎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想!沈静娴不仅知情,甚至很可能被张逸辰牢牢控制着!张逸辰的阴谋,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毒!他不仅觊觎朱氏的王座,更是用某种手段,拿捏住了她的母亲!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林薇走了进来,脸色凝重:“朱总,老k那边……出事了。”
朱伶怡心头一凛:“说!”
“我们的人按照黄先生给的线索,在码头附近蹲守了一夜,没等到老k。今天上午,在距离接头地点三公里外的废弃仓库……发现了他的尸l。”林薇的声音带着寒意,“初步勘查,是……灭口。对方很专业,没留下痕迹。他身上的东西……被搜刮一空。”
老k死了!
这条关键的线索链,在即将接通的瞬间,被无情地斩断了!
张逸辰的动作,快得令人心惊!
朱伶怡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着冰冷的怒火和巨大的压力。母亲被操控的疑云,老k的被灭口,张逸辰的步步紧逼……局面比她预想的更加凶险。
就在这时,她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一张模糊的照片附件。
朱伶怡点开照片,瞳孔骤然收缩!
照片拍摄的角度很刁钻,像是偷拍。画面里,是一间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插着管子的老人,身形枯槁。而病床边站着一个人,微微俯身,似乎在查看仪器,侧脸清晰无比——
正是张逸辰!
病床床头卡上的名字虽然模糊,但依稀可辨:
黄振国!
黄佳俊的父亲!黄振国!
他竟然还活着?!而且……在张逸辰的控制之中?!
这……这是张逸辰的警告?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朱伶怡猛地攥紧了手机,指节发白。棋局,陡然变得更加诡谲凶险!而黄佳俊……如果他知道父亲可能还活着,却成了敌人手中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