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神武天下之睚眦 > 第88章  独闯龙潭

城北那座旧棉纺厂,藏在城市边缘的荒僻地带,七年前曾是岑家叩开川中大门的第一块砖。
那时厂子早已是风中残烛。
车间里的老机器锈得转不动轴,仓库的铁皮顶漏着天,墙角的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
当地老板蹲在传达室抽完最后一根烟,在转让合同上摁下红手印时,指腹的老茧蹭过“岑”字的最后一笔,像是把半条命都交了出去。
岑家砸下的钱像场及时雨,推土机轰隆隆碾过积灰的厂区,三个月后,新砌的红砖围墙圈住了更大的地盘,德国产的气流纺纱机从港口直接运进车间,锃亮的金属外壳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最忙的时候,这里是座不夜城。
凌晨五点的厂区,大铁门总敞着道缝,混着棉絮味的热风从里面涌出来,裹着纺织女工的笑骂、机器的轰鸣、还有食堂飘来的馒头香。
车间里的灯永远亮得晃眼,气流纺机转得像陀螺,棉线从锭子上飞出来,在空气中拉出无数道银亮的线,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网住了几百号人的生计。
那会儿连周边的早点摊都跟着沾光,凌晨五点的路边,穿工装的工人捧着热豆浆蹲成一排,鞋上的棉絮落在地上,被风卷着滚向厂区,像群白色的小耗子。
可今夜,这张网像是被突然抽走了所有丝线。
下午三点,厂长的声音在扩音喇叭中绕着厂区转了一圈:“厂房翻新,放假两天!明天起不用来上班,工资照发!”
大家都觉得蹊跷,上个月刚换了新的除尘系统,车间的地面上周才刷过漆。
但没人敢问为什么……
有人看见厂长办公室来了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手插在裤袋里,眼神冷得像冰,谁都看出这“放假”不是商量。
纺织车间的女工们互相使着眼色,把没织完的布卷匆匆收好。
老杨师傅摸了摸他管了五年的梳棉机,金属外壳还留着白天运转的余温,他想说句“机器得空转着保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主管正站在门口,盯着手表倒数,看见谁磨蹭就皱眉头,那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连最想多挣加班费的老张,捏着搪瓷缸的手紧了紧,终究还是跟着人流往外走。
黄昏时,最后一个工人走出大铁门,铁锁“咔哒”一声扣上,像是给这地方上了道封印。
风从围墙外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碎棉絮,在空荡荡的车间里打着旋。
曾经震得人耳膜发疼的机器全哑了,气流纺机的锭子停在半空,像群被抽走灵魂的钢铁巨人,沉默地立在阴影里。
墙角的应急灯闪了两下,灭了,整座厂房瞬间沉入更深的黑暗。
铁栅栏上挂着的“施工重地”警示牌是新做的,红底白字,边角还没磨出毛边。
风一吹就来回晃,铁链条蹭着钢管,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像谁在暗处磨牙。
月光爬上围墙,照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那些暗红的锈痕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倒像是凝固的血。
夜越来越深,墨汁似的黑暗把厂区裹得严严实实。
远处的路灯透过树影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亮斑,像块被打碎的镜子。
突然,西北角的旧仓库亮起了灯。
仓库的门缝里渗出血红的光,顺着水泥地的裂缝往外爬,在空荡的厂区里漫开一小片暗红,风过时,仿佛能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
附近的野狗不知躲去了哪里,连虫鸣都停了。
仓库里偶尔会传出闷闷响声,隔着老远听着,像骨头砸在地上的声音。
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连星光都像被墨汁泡透,沉在旧仓库的房梁上。
金满仓被倒吊在仓库中央的工字钢梁下,悬空的身体随着铁链的微晃轻轻打转。
指尖离水泥地面只有三寸,那点距离却像隔着生死。
他能感觉到地面泛上来的潮气,混着铁锈和陈年灰尘的味道,可无论怎么蜷缩手指,都够不到那片冰冷的实感。
血液在血管里倒涌,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只拳头在里面反复擂鼓,每跳一下,脑袋里的昏沉就加重一分。
破碎的衬衫早被血渍浸成深褐色,烂成布条的袖口挂在胳膊上,随着身体晃动扫过皮肤,带来一阵刺痒。
新旧伤痕在他身上织成一张青紫色的网:
旧伤是暗青的,像没散尽的淤青,按上去是钝钝的痛;
新伤是紫红的,边缘泛着发炎的红肿,稍微动一下,就像有把钝刀在肉里搅。
右小腿那块被钝器敲出的凹陷最吓人,皮肉往里塌了一块,暗红的血珠流过大腿、躯干表面,正顺着手指尖往下滴,砸在地面的碎石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后背更难熬。
几道深可见骨的鞭痕里嵌着没清理干净的木屑,有的已经和血痂粘在一起,有的还在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每次吸气,胸腔扩张,后背的皮肤被扯得生疼,那些木屑就像细小的针,往肉里钻得更深。
他想哼一声,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唾沫混着血丝从嘴角淌下来,顺着下巴滴进脖子里,冰凉一片。
缠绕着双腿的铁链泛着层诡异的幽蓝,那是长期浸在潮湿里生的锈,贴在皮肤上像块冰。
铁链每隔几秒就会发出“咔啦”一声轻响,是铁环互相摩擦的声音,顺着链条传上去,牵动天花板的滑轮组。
那滑轮组早就锈得不成样子,转轴处缺了块铁皮,发出“吱呀——吱呀——”的哀鸣,像个随时会散架的老骨头。
有时候风从仓库破损的窗户钻进来,吹得铁链晃得厉害,滑轮组的声音就变得急促,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断,把他狠狠拽回更高的地方,让他离那三寸之外的地面更远。
他的视线早就模糊了,眼前总晃着温羽凡的脸,还有霞姐着急的样子。
他想喊“别来”,可嘴唇肿得像块发面馒头,只能徒劳地动了动。
额头的冷汗顺着眉骨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涩痛。
黑暗里,他好像听见老鼠在墙角窸窸窣窣地跑,还闻到远处飘来的、像是机油和腐烂棉絮混合的怪味。
这仓库太大了,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
而他像个被挂在半空的破布娃娃,等着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的、更重的拳头。
不远处,岑玉茹斜倚在真皮沙发里,沙发的纹路被她慵懒的姿态压出几道深痕。
猩红的裙摆像凝固的血河,顺着沙发边缘漫垂而下,在脚踝处漾开细小的褶皱,随着她手腕的轻晃微微颤动。
她指尖捏着水晶酒杯的细柄,杯身随着手腕的转动划出半道弧线。
暗红的红酒在杯中晃出细碎的涟漪,杯壁上那枚淡粉色的唇印被酒液浸润,边缘晕开淡淡的红,像朵即将凋零的残花,与杯中的酒色缠缠绵绵地呼应着。
指甲盖上的金凤图腾在仓库昏暗的光线下忽明忽暗,凤首微微昂起,尖喙处的鎏金在转动间闪过一丝冷光。
“那家伙还没到?”她的尾音拖得极长,像毒蛇吐信时舌尖扫过空气的嘶嘶声,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又藏着不易察觉的狠戾。
目光落在仓库中央晃悠的铁链上,金满仓的影子在墙上被拉得歪歪扭扭,像条快死的蛆虫。
黑衣保镖躬身站在三步外,头压得极低,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却不敢抬手去擦。
“回夫人,还没。”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个字都透着小心翼翼的敬畏。
他知道这位夫人看似娇弱,发起火来能让整条街的狗都不敢吠叫。
岑玉茹轻哼一声,那笑声从鼻腔里挤出来,带着股子嘲讽的凉意。
涂着丹蔻的指尖慢悠悠划过杯沿,指甲尖在玻璃上留下几道几乎看不见的白痕。
“我就说嘛,这世上哪里来这么多英雄。”她抬眼瞥了眼仓库顶上漏下的微光,唇角勾起一抹讥诮,“不来倒也是明智的……”指尖猛地在杯沿上顿了一下,“可惜啊,让我在这里白等了一夜!”
黑衣保镖的喉结滚了滚,犹豫了半晌才敢低声询问:“那这个人质……怎么处理?杀还是放?”问完就屏住了呼吸,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岑玉茹抬起眼,目光透过酒杯看向天窗。
那里原本漆黑的窟窿正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像块脏污的抹布被悄悄掀开了一角。
“哎……”她拖长了调子叹气,指尖在金凤图腾上轻轻摩挲,“这倒是让我有些为难了。”语气里带着点假惺惺的惋惜,“没修为的普通人可不好杀啊……死了容易,麻烦事却多,查起来像苍蝇似的嗡嗡叫。”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阴狠,“活着呢,又碍眼。”
话音还悬在空气里,仓库顶上的顶灯突然发出“滋啦——”一声刺耳的电流杂音,像是有把钝刀在金属上狠狠刮过。
紧接着,“咔嚓、咔嚓”的脆响连成一片,悬挂在钢架上的灯泡接二连三地炸开。
细碎的玻璃碴子像下雨似的往下掉,有的砸在水泥地上弹起老高;有的掉落在黑夜保镖的发丝间……
他却顾不得挡,只连忙以外套护住岑玉茹的上方。
黑暗来得比眨眼还快,瞬间吞噬了整个仓库。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铁链在空中晃出的残影。
紧接着,头顶传来滑轮组扭曲的“嘎吱”声,像老骨头被生生掰断,随后是铁链断裂的脆响……
“啪!”那声音清脆得像抽在脸上的耳光。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金满仓,胃部猛地往上翻涌,酸水呛得喉咙发疼。
他想抓住什么,可指尖只捞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后背撞击地面的刹那,“咚”的一声闷响里,浑身的伤口像是同时被点燃了,尤其是后背那几道深可见骨的鞭痕,此刻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铁丝往肉里钻,疼得他眼前发黑。
咸腥的血沫顺着嘴角往外涌,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温热的红。
“抱歉,让你受苦了!”
一道带着破风之声的身影从工字钢梁上跃下,落地时轻得像片羽毛,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温羽凡单膝跪在地上,手指在黑暗中精准地抓住金满仓脚踝上的铁链,“咔哒”一声,锁扣被他硬生生捏开。
金满仓的鼻尖猛地一酸,眼泪差点涌出来。
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仓库四周藏着多少双眼睛,多少把刀。
“大哥!你不该来的!”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疼,“快走啊!不要管我……他们就是想引你来送死!”
“嘘……”温羽凡伸手按住他颤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金满仓破碎的衬衫渗进来,像团微弱却坚定的火苗。
“没事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剩下的交给我。”
黑暗里,他的眼神亮得惊人。
旧仓库的灯泡虽然在电流爆鸣声中集体炸裂,空间里的黑暗却没完全吞噬所有光亮。
晨曦正从锈蚀的铁窗缝隙里钻进来,像几柄钝刀劈开浓稠的黑暗,在积灰的水泥地上割出几道惨白的光带。
墙角的蛛网在光线下泛着银亮,被穿堂风拂得轻轻晃动,将那些悬浮的尘埃照得如同游弋的磷火。
岑玉茹斜倚在真皮沙发里,半个身子陷在货架投下的阴影里。
猩红的裙摆漫过脚踝,在地面拖出妖冶的弧度,仿佛刚从血池里捞出来。
她指尖捻着水晶酒杯,杯口的唇印被红酒晕染,转动间在杯壁画出蜿蜒的血痕。
阴影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冰块撞击杯壁的轻响,与远处铁链拖地的摩擦声交织,织成一张慵懒而危险的网。
她看着温羽凡弯腰搀扶金满仓的背影,那背影在斜射的晨光里绷得很紧,像张即将断裂的弓。
金满仓的呻吟声混着铁链落地的哐当声传来,在空旷的仓库里荡出回声。
岑玉茹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裹在酒香里飘出来,带着猫捉老鼠般的玩味:这猎物竟真的自己跳进陷阱,还费心费力给同伴松绑,简直天真得可笑。
“解开了?”她晃了晃酒杯,红酒在杯底旋出暗红的漩涡,沿着杯壁留下的痕迹像凝固的血,“这温情脉脉的戏码,演完了?”
温羽凡缓缓直起身,转身时带起的风掀起衣角。
他指尖还沾着金满仓腕间渗出的血珠,红得刺眼,抬手对阴影里那抹猩红身影拱手时,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砸在灰尘里洇出细小的红点。
“想必您就是岑夫人吧?”他的声音在空旷里有些发飘,却透着不容错辨的镇定,“抱歉,路上耽搁了些,来晚了。”
岑玉茹转动酒杯的动作顿了顿,涂着丹蔻的指甲在水晶杯壁上划出细碎的声响,像指甲刮过骨头。
“迟到总比不到好。”她的声音从阴影里漫出来,带着点潮湿的冷意,“至少没让我白等这一夜。”
温羽凡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晨光恰好落在他眼角,映出眼底藏着的锋芒:“我既然来了,按照约定,我这兄弟可以走了吧?”
岑玉茹垂下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手指仍在杯口打着圈。
杯壁上的唇印被晨光镀上一层诡异的金边,像某种祭祀用的图腾。
“请吧。”她吐出两个字,语气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倨傲。
“大哥,我怎么能……”金满仓急得喉咙发紧,刚想挣扎着站直,身上的伤口就扯得他倒抽冷气,话语全堵在了嗓子眼。
温羽凡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眉峰拧成个疙瘩,声音里淬了冰:“快走!你留在这里只会拖累我,难道还嫌自己害我害得不够吗?”
“我……”金满仓张了张嘴,舌尖尝到满口的苦涩。
“滚!”温羽凡突然扬手挥开他的胳膊,力道之大让金满仓踉跄着后退半步。
金满仓的眼眶瞬间热了,滚烫的液体在里面打转。
他怎么会不懂,这声厉喝里藏着多少不得已——温羽凡是怕他不肯走,才故意用狠话逼他。
他也清楚,自己这副残躯留在这里,除了让温羽凡分心,什么忙也帮不上。
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将到了嘴边的哽咽咽回去,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那大哥,你自己……千万小心。”
金满仓拖着伤腿往外挪,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疼得他额头冒汗。
右腿的伤口早被血水浸透,在水泥地上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像条挣扎的红蛇。
仓库的铁门被他用肩膀撞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不堪重负的哀鸣。
初升的晨光顺着门缝涌进来,在他佝偻的背上镀了层薄脆的金,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满地的血痕上。
守在门边的黑衣人影纹丝不动,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背上,却没有伸手阻拦,仿佛在欣赏猎物逃向虚妄希望的最后挣扎。
待仓库铁门发出沉重的“哐当”合拢声,岑玉茹捏着水晶杯的指尖突然收紧。
杯壁上蜿蜒的酒痕在晨光里泛着暗红,恰好映出她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现在……该清算我们的旧账了。”
猩红的酒液在杯中剧烈晃动,形成深不见底的漩涡,仿佛要将周遭的光线都吞噬进去。
铁窗外漏进的晨曦斜斜切过她的侧脸,将瞳孔里的阴鸷割成明暗两半。
温羽凡望着铁门合拢的缝隙里最后闪过的金满仓蹒跚身影,紧绷的肩背悄然松了半分。
他能想象到霞姐此刻正攥着匕首守在街角,那双练过云龙腿的脚绝不会让任何人靠近。
只要金满仓能平安离开,这里的一切便只剩纯粹的了断。
他转过身时,袖口沾着的血珠恰好滴落在水泥地上,与积灰融成暗红的点。
面对沙发上那抹猩红身影,他忽然笑了笑,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岑夫人,我不过是打断你儿子一条腿。以岑家的财力,接骨续筋怕是早已痊愈,何必追着我不放?”
“痊愈?”岑玉茹的笑声像冰棱碎裂,指节叩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我岑玉茹的儿子,是西南刀神的外孙!你这贱民碰伤他一根汗毛,都是在剜岑家的脸面!”她猛地前倾身体,猩红裙摆扫过地面扬起细尘,“辱我岑家者……”眼尾的红痣在阴影里跳动,“只有死!”
温羽凡挑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老茧:“好一个霸道的道理。”
“因为我姓岑。”她缓缓靠回沙发,语调里的傲慢像与生俱来的胎记,“这个字,就是川中最硬的道理。”
话音未落,仓库角落的阴影里突然炸开一道凌厉的破空声。
梁展鹏铁塔般的身躯如出膛炮弹般腾跃而出,落地时沉重的军靴在水泥地上砸出两道浅痕。
他肩背肌肉贲张如铁,黑色劲装被撑得鼓鼓囊囊,指节捏得噼啪作响,每道青筋都像绷直的钢缆:“夫人,上次让这小子侥幸得手,今日我定要拧断他的胳膊,讨回这口气!”
数月前擂台上那记只差毫厘的失手,早已在他心头盘成毒藤。
此刻再次对上温羽凡,他眼底的猩红比货箱上的铁锈更刺目,呼吸间都带着未散尽的戾气。
岑玉茹猩红的裙摆扫过沙发扶手,指甲深深掐进真皮纹路:“废了他的四肢,从指骨开始碾!我要他躺在地上,好好回味我儿子断腿时的滋味!”
“是!”梁展鹏沉声应道,大步向前逼近。
每一步落下,地面都微微震颤,积灰被震得簌簌扬起,在晨光里划出浑浊的轨迹。
他双臂缓缓抬起,掌心泛起淡红色的内劲光晕,空气被搅得发烫,连远处货箱上的铁皮都跟着嗡嗡震颤。
温羽凡望着步步紧逼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阳光透过铁窗斜切在他脸上,一半亮得刺眼,一半沉在阴影里。
他清楚记得数月前那场苦战,可此刻丹田内流转的内劲如温水般绵密,经脉里奔涌的力量早已不同往日……
武徒与内劲武者之间的鸿沟,如天堑般横亘。
眼前这头“蛮牛”,早已不配做他的对手了。
梁展鹏岂会看不出对方眼底的从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比任何嘲讽都更让他暴怒。
“小子,找死!”暴喝声炸响的瞬间,他双掌已化作残影,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劈出:“奔雷手!”
掌风未至,灼热的气浪已燎得温羽凡额前碎发微微颤动,空气里仿佛真有惊雷滚过,连水泥地上的裂缝都跟着嗡嗡作响。
温羽凡眼神微凝,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
身形未退反进,双臂如游龙舒展,掌心翻涌间竟有淡蓝色电弧隐现:“龙雷掌。”
三字轻吐,却似有龙吟在掌心炸开。
这掌法脱胎于奔雷手,却揉进了八极拳的沉猛与太极劲的圆融,掌缘掠过空气时,竟搅出细碎的气旋,将梁展鹏掌风里的刚猛之力悄然卸开大半。
“砰!”
双掌相触的刹那,一声闷响在仓库里炸开,像两记重锤同时砸在铁皮桶上。
梁展鹏只觉一股沛然巨力顺着手臂涌来,掌心的灼热瞬间被冰寒的气劲吞噬,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他顿时心中大骇,对手的这股力量根本不是武徒能拥有的!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震波已顺着经脉窜向心口,喉头涌上腥甜。
“噗……”
他庞大的身躯像被狂风掀起的麻袋,竟直直倒飞出去。
后背重重撞在堆叠如山的货箱上,木板碎裂的脆响与骨骼震颤的闷响混在一起,无数木屑飞溅如箭。
梁展鹏在空中喷出一道血箭,红得发黑的血珠溅在铁皮货架上,发出密集的嗒嗒声。
落地时他已眼球上翻,庞大的身躯软软瘫在货箱残骸里,只有胸口还在微弱起伏,证明他尚未断气。
温羽凡缓缓收掌,掌心的淡蓝电弧悄然隐去。
他望着倒在地上的梁展鹏,指尖还残留着碰撞时的麻意,眼底却无半分波澜——这,便是脱胎换骨后的力量。
岑玉茹端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水晶杯壁上瞬间沁出几道泛白的指痕。
她那双总是含着慵懒笑意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里清晰映出温羽凡掌心尚未散尽的淡蓝电弧,像是看到了什么违背常理的幻象。
怎么可能?
几个月前这小子逃出川府城的时候,还只是个靠着野路子身法勉强保命的武徒六阶,被岑家打手追得像条丧家之犬。
可此刻,他掌间翻涌的雷霆气劲凝而不散,空气里浮动的能量涟漪甚至让远处货箱上的铁皮微微震颤。
那是内劲武者才能驾驭的力量,是她花了十年功夫才摸到门槛的武道境界!
“你什么时候成的内劲武者?”岑玉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发紧,尾音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了一下,微微发颤。
温羽凡站在晨光斜切的光影里,肩头还沾着点仓库的灰尘。
他闻言只是轻轻勾了勾唇角,那笑意淡得像风拂过水面,连眼底的弧度都透着股云淡风轻:“不久,不久。”
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像根细针狠狠扎进岑玉茹的心头。
她眼底的震惊瞬间被淬了冰的阴鸷取代,嘴角勾起抹近乎狰狞的冷笑。
涂着丹蔻的指甲在沙发扶手上轻轻刮过,留下几道细碎的白痕:“内劲武者又怎么样?”她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内劲武者又怎么样?我岑家少吗!刚好,昨夜我新收了条没试过牙口的‘恶犬’,今日就用你的血,给它开荤!”
“哎……”
一声悠长的叹息从仓库东侧的阴影里飘出来,带着点檀香的清苦。
随着这声叹息,一道月白身影缓缓步出黑暗。
来人穿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衣料挺括得连褶皱都像是精心熨烫过的,手里摇着柄乌木折扇,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在晨光里闪着似笑非笑的光。
“岑夫人说笑了。”陈天宇站在光亮与阴影的交界处,折扇轻轻敲着掌心,“陈家虽然归附岑家,可陈某毕竟是世家子弟,总还算是个人。”
岑玉茹的脸色“唰”地沉了下去。
她猛地前倾身体,猩红的裙摆扫过地面扬起细尘,眼底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我让你当狗,你就得趴着!”她顿了顿,声音压得像淬了毒的冰锥,“要么乖乖咬他,要么……我不介意让陈家彻底从川中除名。”
“哎……”陈天宇又叹了口气,折扇敲击掌心的节奏乱了半拍。
镜片后的目光掠过仓库角落堆放的货箱,那些印着“岑”字样的木箱像一座座沉默的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护好陈家”,想起八大世家在格斗场集体臣服的屈辱,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痛楚,快得像流星划过。
他定了定神,迈步走到温羽凡身前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微微躬身拱手:“金先生,哦不,该叫温先生才对。”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的歉意,“在下陈家陈天宇,之前在格斗场目睹过先生风姿,本想找机会结交,没想到……今日竟是以这种方式相见。”
温羽凡看着他微垂的眼睫,能看到他攥着折扇的指节泛着点白。
他抬手还礼,掌心的老茧蹭过衣袖,发出细碎的声响:“陈少爷不必介怀。川中如今的局势,谁都身不由己。”
“砰!”
刺耳的碎裂声骤然炸响。
岑玉茹手中的水晶杯被她狠狠砸了出去,酒杯擦着陈天宇的肩头飞过,在身后的铁皮货架上撞得粉碎。
暗红的酒液溅在他挺括的月白西装上,顺着衣料的纹路蜿蜒而下,像一道正在渗血的伤口,醒目得刺眼。
“我是让你来给敌人摇尾巴的吗?”岑玉茹的怒吼裹着戾气砸过来,“给我动手!撕了他的胳膊!”
陈天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溅在肩头的酒液顺着领口往里渗,带来冰凉的湿意。
他缓缓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复杂得像揉碎了的星光——有屈辱,有不甘,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决绝。
但他终究只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情绪都被掩进了平静里。
“温先生,得罪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了。
原本温和的气场像被无形的手撕裂,内劲在经脉里奔涌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月白西装下的肌肉悄然绷紧,衣料表面竟隐隐泛起一层淡金色的流光,那是内劲流转到极致的征兆。
温羽凡的瞳孔猛地收缩。
脑海里的系统提示突然炸开刺眼的光,「内劲三重」四个大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脚下瞬间错步,身形如弓般绷紧,丹田内的内劲顺着经脉疯狂涌向掌心,龙雷掌的气劲在指缝间凝成细小的电弧,滋滋作响。
空气里仿佛有无数根看不见的弦被同时绷紧,细若游丝的颤音在仓库里弥漫开来,像暴雨来临前,云层深处滚动的第一声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