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一个人被几个锦衣卫架着扔出了西苑。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鄢懋卿。
“果然啊……”
拍了拍土灰从地上爬起来,迎着周围侍卫幸灾乐祸的目光,鄢懋卿一边一瘸一拐的向远处走去,一边喃喃自语:
“皇上口中的打、着实打和用心打是不一样的,让谁来打结果也不尽相同。”
“嘶——”
“黄锦这狗东西下手还是稍微有点重的,虽然不致伤筋动骨,但肯定已经红了肿了,没有一晚上怕是消不下去。”
“不过这个仇我就不记下了。”
“反正不久之后我挨了廷杖被扔出西苑的传闻就会有人知道,接下来的计划自然更好实施,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再过半个月我说不定就可以致仕回乡喽。”
“说起来,明天就是去翰林院报到开馆的日子了。”
“正好先借此事请假在家休息几日,引着那些人去猜测打听,我也抽空办点正经事……”
心中盘算着这些。
鄢懋卿并未径直返回自己的小院,而是就这么一瘸一拐的去了距离西苑不远的正阳门。
过了正阳门后,便是朝廷各部衙门所在的千步廊。
这地方不属于禁宫的范围,各部京官凭牙牌可以自由出入。
馆选结束之后,鄢懋卿已经拿到了庶吉士的牙牌,出入这里自然不在话下。
于是就出现了以下令人咋舌的场面:
……
镇守正阳门的金吾卫查过鄢懋卿的牙牌,按例顺嘴询问了一句:
“难怪面生,原来是新晋的庶吉士……您这腿脚是怎么回事?”
“唉,甭提了。”
鄢懋卿苦下脸来,垂头丧气的道,
“方才皇上召在下去了趟西苑,在下胡言乱语触怒了皇上,才挨了顿廷杖被丢了出来。”
“这不想着明日还要来翰林院报道,不得已过来向翰林院的上官告个假嘛。”
“呃???”
金吾卫顿时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对待鄢懋卿。
要说新科进士能被召进皇宫的都是凤毛麟角,更别说被皇上召去西苑觐见,这无疑算是天大的恩赐与机遇吧?
可是这个家伙进了西苑却又触怒了皇上,还挨了廷杖被丢了出来,这又要怎么算?
而且,此前也没听说过哪个新科进士能够受皇上召见啊,更别说是去西苑了……
于是金吾卫又试探着道:
“鄢吉士莫不是在故意消遣在下吧?”
“谁敢拿皇上的事来消遣,不要命了?”
鄢懋卿挺起胸来,正色说道,
“你若不信可以去问西苑门口的锦衣卫兄弟,他们刚才可是亲眼看着我被丢出来的。”
“过!”
金吾卫肃然起敬,当即连退五步,仿佛生怕沾上灾厄一般远远让在一边,一个字都不肯再与他多言,甚至就连目光都尽力回避。
真不知道这傻子究竟在显摆个什么劲……
……
鄢懋卿就这么一路诉说着自己在西苑的悲惨经历,在一众注目礼下畅通无阻的连过几道门。
最终踏入了翰林院的门槛,见到了今日当值的翰林院学士,陈英达。
“你是?”
陈英达放下正在检查的实录会要,蹙眉看向这个扰他清静的年轻人。
衣衫不洁,差评!
鬓有垂发,差评!
走没走相,差评!
礼数不端,差评!
此人若是他的学生,仅凭此刻的表现,散馆之日就休想从他这里得到一分好评,更别想留在翰林院或出任科道官,只能滚去六部和地方做牲口!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翰林院这种大明的顶级学府,自然也不例外,也存在着鄙视链。
在所有的翰林人心中,大学士是无可争议的上圈点最多,也因此引来了几个嘴贱同僚的嘲笑。
可这又怎能怪在他身上?
怪只怪鄢懋卿呈递的馆选文章实在太具有欺骗性,非但与那封殿试答卷简直判若两人,还几乎字字句句都是摸着他的心思写的,他如何能够防备的住?
“是,学生想告个假。”
鄢懋卿也看出陈英达面色不善,不过依旧陪着笑道。
“明日是庶吉士头一天报到,亦是拜谒孔子庙和举行释菜礼的重要日子,你竟敢告假?”
陈英达听到这话,简直气的想笑。
心无先师,目无尊长,差评中的差评!
你敢不来一个试试,看看翰林院能不能借故清退了你!
鄢懋卿躬身解释:
“师长,学生实在是事出有因,方才皇上召在学生去了趟西苑,结果学生不慎触怒皇上,才挨了顿廷杖被丢了出来……”
“你当翰林院是什么地方,不过是触怒了皇上,挨了顿廷杖罢了,此等蝇头小事岂是你告假的……欸?!”
陈英达压根懒得听鄢懋卿解释,不耐烦的挥着手大声斥责,结果话说到一半他才猛然反应过来,眼珠子瞬间突出,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