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万万不可!请翊国公三思!”
心中想着这些,鄢懋卿当即跳起来大声反对。
“有何不可?”
郭勋闻言蹙起眉头,疑惑的看了鄢懋卿一眼,心说这小子刚才不是还挺上道的么?
才进了个屋的功夫,怎么就又不那么上道了?
难道他想不通老夫这么做,究竟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好处?
“翊国公有所不知,《玄破苍穹》只是晚生闲来无事杜撰的话本,话本中的内容皆是虚构而成,难登大雅之堂。”
鄢懋卿想到陶仲文的同时,也已经想起了一个叫做段朝用的炼金方士。
据史书记载,段朝用就是被郭勋举荐进宫的。
具体是什么时间他虽然记不清楚,但却知道此人只进宫一年就被嘉靖帝识破了骗术,不久之后问罪处斩。
也是因此,郭勋在鄢懋卿心中的印象也瞬间降级为老而不死是为贼的险恶老登。
事实上本来鄢懋卿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史书记载他挟恩宠,揽朝权,擅作威福,网利虐民,这就已经足够鄢懋卿对其心生厌恶。
若非想着与这个老登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打入诏狱,与其扯上一点关系有利于自己致仕回乡。
他恐怕连一点好脸色都懒得给,更别说与其这番虚与委蛇。
而现在,这个老登在明知以玄修之法欺骗嘉靖帝,一旦被拆穿会落得什么下场的情况下,竟还要将《玄破苍穹》进献入宫,让他羊入虎口,已经足以让他将其列入敌人的范畴!
“此事小友不必忧心,这些年进献给宫里的札书不计其数,还从未有人因书获罪。”
郭勋以为鄢懋卿只是胆怯,笑了笑道,
“何况有老夫担保,你这书如何不能登上大雅之堂?”
“至于那书中的内容,你若不承认,谁又敢笃定你这书中记载的事皆是虚构?”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鄢懋卿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去抽郭勋两耳光。
如此郭勋被得罪的狠了,应该就不会再考虑与自己“双赢”的事了吧……就是不知道他那群家仆会不会冲进来把自己活活打死。
“景卿小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可要仔细想清楚了。”
眼见鄢懋卿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滴溜溜的打转,郭勋还以为他正在考虑得失,于是又循循善诱道,
“只要老夫替你将这部书献入宫中,你便可以得到先于其他进士进宫面圣的机会,莫说是你的那些尚未入仕的同年,就算许多三四品的京官,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
“再请翊国公三思,晚生……”
鄢懋卿刚想再说些什么。
“另外!”
郭勋立刻又提高音量打断了他,一双老眼中闪烁着诱惑的光芒,
“欣望慈光说法身,法心非假亦非真。”
“这世上有多少事能够辨明真假,只要你能够自圆其说,再有老夫全力配合,真真假假又如何分的清楚?”
“老夫还要提醒你,你与宫里的那干方士不同!”
“那干方士虽有些人受皇上宠信多年,但说到底不过是中九流罢了,永远入不得朝堂半步,再用心也只能得些黄白之物。”
“而你如今已是身负功名之人,是仕,是上九流。”
“若你能因此得到皇上宠信,便可一举出类拔萃,自此平步青云,有朝一日封侯拜相,权倾朝野,光宗耀祖亦不在话下!”
“难道你寒窗苦读多年,为的不正是这些么?”
“如今有这样一条捷径摆在面前,怎可不大力把握,反倒临阵退缩?”
“……”
老登!
老贼!
老匹夫!
鄢懋卿闻言心中不由更恨。
这老登竟如此狠毒,非但想将他往火坑里推,居然还想永远断绝他致仕回乡的念想,其心当诛!
鄢懋卿眼中几乎快要喷出火来,语气也强硬了许多,决定直截了当的拂了郭勋的脸面:
“总之,谢过翊国公的好意,不过晚生……”
“很好!老夫要的就是你当下这个气势!”
郭勋却好像又完全误会了他那越发灼热的目光,竟瞬间面露喜色,拍着桌子站起身来,
“《玄破苍穹》老夫一早已经命人呈递进了宫,如今此书虽然只刊刻到了第三期,但其中内容已经足够引起皇上的兴致,应该过不了几日便会下旨召你。”
“如今你需要做的,便是想好面见皇上时的说辞。”
“不可太过夸大,免得日后不能自圆其说。”
“亦不可太过谦虚,免得皇上对你悻然失望。”
“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向刘掌柜提便是,不管是天上飞的海里游的,还是金银珠宝珊瑚玉石,只要老夫能够办到,定会全力支持于你!”
“……”
听完了这番话,鄢懋卿再次怔住。
原来这老登已经吃定了自己,今日过来根本就不是与他商量,而是先斩后奏的通知?
好好好!
非常好,好的很!
鄢懋卿怒极发笑,恶向胆边生。
“好你个老登!”
“小爷我本来只打算对你‘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既然你如此待我,那就休怪我助你一臂之力了!”
“不就是进宫面圣么,也好!”
“如今我稀里糊涂被选中了庶吉士,再想只靠那些廷臣不声不响的将我放逐,只怕不论是我还是那些廷臣都得费更大的功夫,说不定还会继续被这股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力量阻挠,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实现理想。”
“既然如此,何不拒绝中间商赚差价,直奔主题对朱厚熜这个最终boss深耕细作?”
至于郭勋……
看着面前这个将他进一步推入深渊的老登。
鄢懋卿暗自咬牙,决心不管这个老登是否还有四五个月就会被打入诏狱,都必须好好的坑他一把,否则难解心头之恨!
于是鄢懋卿眼中炙热的怒火悄然消失,瞬间换了一副嘴脸,笑呵呵的躬身施礼:
“承蒙翊国公看得起,晚生就不客气了。”
“进宫之前,晚生想先炼制几粒书中提到的聚气散,若是侥幸能够练成献于皇上,必可讨得皇上欢心。”
“炼制聚气散所需的墨叶莲与蛇涎果价值不菲,晚生粗略算了一下,大约需要花费五百两银子,请翊国公务必成全。”
这回换成郭勋怔住,笑容完全僵在脸上:
“景卿小友,你方才不是说过书中的内容皆是虚构么?”
“翊国公方才也说过,欣望慈光说法身,法心非假亦非真。”
鄢懋卿斜睨道,
“如果晚生没记错的话,翊国公方才还说过,不管是天上飞的海里游的,还是金银珠宝珊瑚玉石,只要翊国公能够办到,定会全力支持晚生。”
“倘若翊国公连这区区炼药所需的五百两银子都供不上,晚生只怕很难相信翊国公日后能够兑现承诺。”
“如此,翊国公可就不能怪晚生到了皇上面前时,再临阵退缩、甚至胡言乱语了。”
郭勋当然不会知道,鄢懋卿早就已经猜测到他如今身陷困局。
刚才又见郭勋那般无所不用其极的引诱自己入套,鄢懋卿自是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郭勋自以为吃定了鄢懋卿的时候。
鄢懋卿又何尝没有吃定郭勋?
只是此前没有被逼到这个份上,鄢懋卿不愿无缘无故沾染这个因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