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小小的采珠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捏碎!连一声完整的哀鸣都未曾发出!船体化作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混合着篾片、渔网、珠贝…以及…刺目的猩红,如同泼墨般在墨绿色的海面上猛地洇开!老渔夫的身影瞬间被撕碎、吞没!小女孩抱着的那篓珠贝被高高抛起,雪白的珍珠混着猩红的血雨,在惨淡的天光下泼洒出妖异而凄绝的光泽,随即被翻涌的浊浪无情吞噬!
时间仿佛凝固。
海风卷着硝烟、血腥和焦糊的恶臭,灌入每个人的口鼻。
“定海号”上的欢呼戛然而止。士兵们脸上的兴奋瞬间冻结,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死寂的苍白。赵猛张着嘴,保持着挥拳的姿势,僵立如石雕。
凌泉的身体剧烈一晃,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喉头。他死死抓住冰冷的船舷,指节因用力而惨白,指甲几乎要抠进坚硬的木纹里。那泼洒的珍珠与血雨,那瞬间消失的渺小生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救人…快救人啊!”他终于嘶吼出声,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
几艘水师快艇如同受惊的箭鱼,冲向那片漂浮着碎木和猩红的死亡水域。水手们用长钩打捞,捞上来的只有零星的船板碎片、半篓染血的珠贝、几缕破碎的蓝布…还有…一只小小的、沾满血污和污泥的草鞋。
凌泉颤抖着接过那只草鞋。鞋底还沾着湿滑的海藻,鞋面上用彩线歪歪扭扭绣着一朵小小的红花,针脚稚嫩。冰冷的触感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每一根神经。
“凌博士…”赵猛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巨大的惶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这…这…”
凌泉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片依旧漂浮着水雷浮标的海域。那些黝黑的铁西瓜,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克敌制胜的利器,而是一只只潜伏在深海中、择人而噬的恶魔之眼!
“起雷!”凌泉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决绝,“所有水雷!即刻收回!一颗…不留!”
“什么?!”赵猛失声惊呼,“凌博士!海匪主力未灭!此时收雷,前功尽弃啊!”
“我说!起!雷!”凌泉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那火焰里是滔天的愤怒、刻骨的悔恨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欲,“立刻!马上!违令者,军法从事!”
水师船队在一片死寂和压抑中,开始了沉默而艰难的收雷作业。沉重的雷体被拖拽上船,湿漉漉地滴着水,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士兵们动作僵硬,眼神躲闪,不敢看凌泉那张铁青的脸,更不敢看甲板上那只孤零零的、沾血的小草鞋。
三日后。琼州船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