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移苗!”白芷的声音急促。黎人与疍家汉子动作麻利,如同处理祭品般轻柔迅速地将丁香苗移入“棺”中特制的竹编隔层,覆盖上浸透海水的湿苔藓与藤麻。再覆上一层薄薄的石灰粉掩盖活物气息,最后盖上沉重的棺盖,以蜡与桐油混合封死缝隙。
“顺风顺潮!敬奉海神!走!”年迈的疍家老把头将一支点燃的劣质线香插在船头简陋的神龛前,青烟被海风瞬间扯散。
两艘棺船如同载着亡魂的幽灵,在疍家汉子低沉压抑的号子声与黎族壮力划动的船桨声中,缓缓滑离礁岸,无声地融入了墨汁般翻滚的海面。风急浪高,那低矮的船身险象环生地破开层层恶浪,却因独特的“抬棺”式造型,在巨浪间起伏隐现,如漂鬼舸,毫不起眼。
三个月后。
泉州港。风云际会之地。
一场前所未有的“期货定货大会”在城东苏记货栈暗厅掀起惊涛骇浪。没有琳琅香料,只一卷三尺长、镶金嵌玉的契约悬于楠木高架。
汴京苏月白凭窗端坐,脸色微白,眼中光芒却如利剑。她素手轻点契约书卷——那上面,清晰的朱砂印字惊心刺目:
“苏记商会与诸君约:
今承天时人和,有南洋新辟‘丁香’三载而熟。今付契定金者,无论海上风波几何,无论异邦禁锁若何,至庆历七年乙酉正月初一,持契至汴京、泉州、广南三处苏记柜坊,皆可按此契所载之量、所定之价,如数提领整担生香!”
“三载后…供货?”
“无论南洋有无?”
“违契十倍偿银?!”
底下一片死寂!来自闽浙豪商、海外番舶巨贾、甚至乔装潜入的大食商代表,目光如钩,死死绞在契约与苏月白平静的脸上。三佛齐的香料霸权如同铁幕百年,谁人敢赌三年后?
“诸君若疑…”苏月白微微扬声,身后的随从无声上前,手中托出一个打开的红漆小匣——匣内软垫上,赫然陈放着一小串仅有三粒、却饱满紫红、散发致命清香的…未成熟丁香花蕾!那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端,竟将满室名贵沉水都压了下去!
“此乃今晨琼州加急送抵。”苏月白指尖拂过花蕾,声音如淬火冰棱,“三载太远?花蕾为证!”
暗厅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三佛齐密控香料之源,这等半熟花蕾,绝无外流可能!
“嘶…”一个乔装的大食商人再也难掩震惊,死死盯着那串花蕾与墙上的契约,“真…真被她…种出来了?!”
几乎就在此时。千里之外。
三佛齐国都,宝船林立的巨港深处。
金碧辉煌的宫室内,三佛齐执掌香料的海贸大臣“钵罗迦”面色阴沉如海渊。他手中捏着一卷金粉绘就的海鹰密报。信使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大宋泉州惊现‘期货丁契约’与…花蕾实物…南洋诸港已有大食商人毁弃旧约…”
“噗!”
钵罗迦五指猛然收拢!坚硬的锡纸密匣在他掌中被捏作一团废铁!
海风穿过镶嵌珍珠母贝的巨大雕窗,将契约的腥风血雨卷遍了南洋每一个角落。那契约上的墨迹,已如种子般穿透千年的香料铁幕,扎进泥土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