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不远处,一匹腹部被滚木砸开巨大豁口的枣红马猛地抽搐起来,伴随着剧烈的痉挛,大股混着草料残渣和黄绿色胃液的秽物从它口鼻中狂喷而出!浓烈的酸腐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这像是一个信号。紧接着,仿佛连锁反应,周围垂死的伤马接二连三地开始剧烈呕吐!它们痛苦地伸长脖子,腹部痉挛抽搐,大口大口地呕出尚未消化的草料、粘稠的胃液、甚至带着血丝的泡沫!呕吐物喷溅在血污的地面上,发出“噗噗”的声响,混合着血腥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地狱气息!
“呕…呕呃…”
凌泉再也无法忍受!他猛地转过身,扶着一根斜插在血泥里的断矛,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苦的胆汁灼烧着喉咙!他佝偻着背,身体因剧烈的痉挛而颤抖,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那一声声马匹垂死的呕吐声,如同魔音灌耳,狠狠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那匹断腿的黑马也开始了呕吐。它侧躺着,每一次呕吐都牵动断腿的伤口,鲜血混着胃液从嘴角淌下,滴落在冰冷的血泥里。它那双黑亮的眼睛,依旧茫然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无声地质问。
凌泉猛地直起身,踉跄着冲过去,不顾一切地扑跪在血泥里!他伸出颤抖的手,死死捂住那黑马呕血的嘴!仿佛这样就能止住那绝望的呕吐,止住那生命的流逝!
“别吐了…别吐了…”
他嘶哑地低吼着,声音破碎不堪,泪水混着血污糊了满脸,“是我…是我造的孽…是我…”
掌心下,黑马温热的、带着血腥和胃液酸腐气息的吐息喷涌着。它剧烈地挣扎了一下,断腿处的鲜血汩汩涌出,浸透了凌泉的棉袍下摆。那双黑亮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焦距,瞳孔开始涣散。最后一丝微弱的呜咽从它喉咙里挤出,带着无尽的痛苦和不解,终于彻底沉寂下去。庞大的身躯最后一次抽搐,彻底瘫软在冰冷的血泥里。
凌泉的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骨头,瘫坐在冰冷粘稠的血污中。他呆呆地看着那匹死去的黑马,看着它空洞的眼睛,看着它嘴角残留的血沫和草渣。周围,垂死马匹的呕吐声、哀鸣声依旧此起彼伏,如同永无止境的挽歌。
他缓缓抬起沾满血污和胃液的手,月光下,那双手曾绘制过精妙的图纸,打磨过冰冷的齿轮,此刻却沾满了同类的鲜血和垂死生灵的秽物。胃里翻腾的恶心感再次汹涌而上,他猛地俯身,这一次,再也无法抑制,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直到胃囊抽搐绞痛,直到口中只剩下胆汁的苦涩和浓重的血腥。
冰冷的夜风吹过尸横遍野的战场,卷起血腥和呕吐物的恶臭。凌泉蜷缩在血泥里,呕吐声渐渐微弱,只剩下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他抬起头,望向绥德城头摇曳的火光,望向狄青可能站立的方向,眼中再无半分沙盘推演成功的喜悦,只剩下无尽的、冰冷的绝望与自我厌弃的深渊。那钢铁的獠牙,不仅撕碎了西夏的铁骑,也狠狠撕碎了他心中某些坚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