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风带着料峭寒意,卷过苏府后园凋残的梅枝,捎来几许若有似无的药草清苦。凌泉裹紧半旧的棉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温润的玉算筹——皇帝亲赐的印记,亦是悬顶的利剑。仁宗的期许、格物院焦黑的断壁、凌云背上那道狰狞的疤、辽国令牌的阴影重负如冰水浸骨,让他胸前的旧伤又在隐隐作痛。
“凌公子。”苏月白的声音从水阁传来,清冽如碎玉,却难掩一丝疲惫的沙哑。
他循声望去。水阁临池,未点灯烛,只有月光透过雕花槅扇,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苏月白独自坐在影深处,藕荷色的裙裾逶迤在地,像一朵倦极的水莲。她面前石案上摊开几卷厚厚的账簿,月光勾勒出她略显尖俏的下颌线,眼下两抹淡青连厚重的脂粉也未能完全遮掩。
“苏小姐。”凌泉步入水阁,在她对面撩袍坐下。寒风从池面掠过,带来湿冷的潮气和她身上极淡的沉水香。
“凌公子见笑了,”苏月白将一页墨迹淋漓的纸推到他面前,唇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苏家几代积累,从未像如今这般…捉襟见肘。交子信誉摇摇欲坠,挤兑风潮虽暂平,却无人再敢持券。漕运被枢密院新规钳制,粮道艰难。江南织造,更要命的是生丝短缺,锦、纱、罗产量锐减。眼下最急的,”她葱白指尖点在纸上“生丝市价”几字旁,力道透纸,“三月蚕讯在即,苏记却无钱收丝!丝行坐地起价,蜀锦贡期逼近,若无足够上品锦,后果…”
纸上数字清晰如刀:
生丝单价
(p):
因蚕汛及垄断,单斤暴涨至120文(远超常年70文)。
预估最大可收量
(q_ax):以最大货款计,仅能购得8000斤。
日常耗损
(c):
织工、染坊、仓储、行商通路等各项耗费,每售一斤织品折生丝约30文。
“市面丝价一日三涨,”苏月白的声音浸着夜露般的凉意,“苏记库银有限,若此时倾尽所有吃进丝料,万一后续丝价回调,便是亏血本;若此时不收,错过三月档口,五月蜀锦贡期一到,无足够上品锦货,更是弥天大祸…凌公子,这‘收多少、何时收、价几何’的死局…可解否?”
账簿与市价单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凌泉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指腹按压着刺痛的眉心。前世模糊的边际分析理论,与眼前宋朝生丝困局激烈碰撞。利润,它不该是眼前孤立的数字,而是流动在收购量与价格间的无形长河。
他再睁开眼,眸中沉静如古井。提笔蘸墨,笔锋悬于空白处,留下几点墨渍。旋即落下:
“总利
(l)
=
总收入
-
总耗”
他笔下不停,一行行宋体字在月色中流淌:
“总收入:售锦入,以其耗丝量为基,暂定一斤锦需丝一斤二两…(注:宋制一斤为十六两,此略过换算)故总收入约为售出之锦数乘以其价,锦价稳,故总收入由卖出生丝量主导
由此,
总收入
≈
k
\cdot
q
(k为锦丝耗比乘锦价之常数)”
“总耗
=
购丝之费
+
恒定耗费
=
p
\cdot
q
+
c”
“故:
l(q)
=
k
q
-
(p
q
+
c)
=
(k
-
p)
q
-
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