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想过，”半天，李治醒过神来，眨眨眼，“想，想也白搭”
这话说得很违心。
实际最近这半年，他每天都在郁闷中。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是一颗越来越不安分、越来越焦躁的心。老盼着什么时候能离开教育局，结束这看不到指望的日子。
可是，机会在哪？李治捏了捏鼻子，有些丧气地看着沈文强。
“呵呵，”沈文强笑了，“现在有个机会，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啊？李治一愣。
“我缺个秘书，有人向我推荐了你。”沈文强说，“我看过你在报纸、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很有功底，有想法，文笔也不错”
啊，县长秘书！
谢小冉说的竟然是真的！李治的心快要蹦出嗓子眼了，呼吸瞬间短促。
说话间，沈文强随手将桌上翻开的几册杂志和一摞报纸，往李治跟前推了推。
李治偷偷瞄了几眼，只觉面红耳热。
“当然，还要看你个人的意愿。”沈文强笑笑，“怎么样，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来跟我干？”
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竟然真的砸到自己头上来了！李治如坠云端，那巨大的欢喜，几乎让他窒息。
“怎么，不愿意？”
等了一会，见李治还没反应，沈文强又问。
“愿意，愿意！一百个愿意！”
李治如梦初醒，噌地站起来，慌手慌脚抓住了沈文强的手。
“呵，力气不小啊。”沈文强笑了。
“对不起，沈县长，”李治忙松开手，一张脸顿时像一块红布，“我，我太激动了”
“嗯，那好。”沈文强淡淡一笑，“只要你愿意来，调动手续我安排人去办”
“好，好！我愿意！愿意！”李治站在那里，仿佛被电击中，感觉整个人快要晕倒了。
“嗯，我这里比较急，”沈文强顿了顿，脸色忽然变得阴沉，“本来我带了个秘书，可前些日子出了事故”
不知为什么，李治觉得那目光有些冷，他的心莫名地跳了几下。
“这样吧，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来上班，其他的你不用管。”
沈文强站起来，回到办公桌后坐下，又拿起了文件。
李治喘息得稍稍平稳了些。
“沈县长，那，我我回去了。”
他冲沈文强深深鞠了一个躬，倒退着走到门口，把两只脚挪了出去。
回手轻轻关上房门，转过身，扶着墙站了一会，李治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很疼。
真真切切，不是梦。
李治脚底像踩了棉花，飘出县政府大院。走在小城浓密的林荫道上，他还恍恍惚惚，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他这个千里马，今天终于遇到伯乐了。
沈县长说得很明白，是有人推荐了他。
这个人，会是谁呢？
李治想来想去，始终找不出哪一个熟人或亲戚朋友，会有这么大能量，能同县长搭上话。
算了，既然不想不出，就不要伤脑筋管它了。
李治掐了一截青草杆儿，在街边小公园的石凳上坐了半天。等心情完全平复下来，他才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县教育局。
上了楼梯，还没到办公室门口，便听到里面传出杨大为的叫声。
“还有没有组织纪律了？一个下午见不着人，假也不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单位当成什么了？幼儿园吗，还是菜市场”
“杨扒皮”这个老王八蛋！
李治攥了攥拳头，火往上撞。两年多来受的气，一点点在脑中闪现，聚作一团。
说话像教训孙子，冷嘲热讽，夹枪带棒。
动不动就叫人加班，安排工作像地主老财跟佃户催收租子。
不管周末还是节假日，都要随叫随到；手机二十四小时不能关机，要随时随刻接听杨主任的重要指示。
一份材料改个十遍八遍不算完，连纸张的颜色稍稍浅了些，装订的位置稍微偏了一点点，都要退回来重新再弄
这两年，快让他扒下一层皮来了。
“不就是个本科生吗，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一样在我这个高中生手底下干”
听着杨大为还在喋喋不休，李治的怒火烧到了顶门。
妈的，反正要去县政府给县长当秘书了，还怕他个鸟！李治脑袋一热，撸起袖子，直接冲了进去！
屋里霎时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治身上。
“你，你要干什么？”
杨大为看着李治阴沉、凶狠的眼神，身子一哆嗦，连连向后躲闪。
李治盯着杨大为，一步一步走到跟前，高高举起了拳头
“啊，你敢打人！”杨大为眼睛一闭，差点尿了。
“杨主任，您头发上有根草”
李治的手在杨大为头顶骤然停住，握拳变伸掌，翘起手指，将一根青青的草棒从他稀疏的头发上捏了下来。
“啊，你”杨大为睁开眼，一脸错愕。
李治不是不想打他，可在拳头即将落下的那一刻，他猛然惊醒过来。
要是真把“杨扒皮”打了，自己肯定要受处分。身上背了纪律处分，那还能去县政府吗？
匹夫之勇不足取，小不忍则乱大谋。李治在心里念叨着，缓缓放下了手。
杨大为发白的脸上有了点血色。
这小子，反了天了。
这还了得！
他缓了一口气，盯着李治看了看，又朝左右瞥了几下，突然把眼一瞪：
“李治！你去哪了？一声不吭！报告写好了？你眼里还有没有纪律，有没有我这个领导了！”
杨大为一只脚蹬在凳子上，口角歪斜。
“杨主任，您别生气。我临时有点急事，出去了一趟，没来得及请假。”李治恭恭敬敬说道，“报告，我马上写”
“哼，没来得及请假？马上写？”杨大为眉毛一挑，恶狠狠地说，“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他望着李治，两眼一瞪，无端又有了无限底气。
“是，杨主任。老子真不想在这干了，更不想再继续伺候你这个王八蛋！老子明天就走”
李治一字一顿说着，脸上波澜不惊。
杨大为呆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