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还是那间三号楼的小会议室。
窗帘拉着，顶灯的光线把红木桌面照得油光发亮，却照不透人心。
周启明提前到了五分钟。
他没有坐，只是站在巨大的会议桌旁，看着桌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门开了，孙慧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素色，但料子更挺括一些，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没有昨天那么憔悴，反而多了一分精神。
“周书记。”她点头致意，径直在昨天的位置坐下。
周启明也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孙慧同志，你提的条件，我认真考虑过了。”周启明的语速很慢，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重感。
他没有看孙慧，目光落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说实话，非常困难。”
孙慧的双手放在膝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像一尊等待宣判的雕像。
“第二个条件，到你为止。这个口子，我开不了。”周启明的声音里透着为难，“党纪国法，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他抬起眼，终于看向孙慧。
“但是，我理解你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拨动了会议室里凝固的空气。
“你儿子的事情，我可以用我个人的名义，帮你做一些安排。”周启明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我已经托了在美国的朋友，一个很可靠的人，让他去学校附近关照一下你儿子。确保他不会被一些不相干的人骚扰，能安安稳稳地把书读完。”
他盯着孙慧的眼睛。
“这件事情，不会留下任何记录，只是我个人帮你一个小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孙慧的眼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当然明白。
这是示好，是释放善意。
这更是一种警告，一种监视。
他的人，已经到了她儿子的身边。那只看不见的手，已经跨过太平洋，握住了她最珍视的命脉。
她心里涌起一阵寒意，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丝感激。
“谢谢周书记。”她的声音有些干涩，“您的难处，我懂。”
“至于你的问题。”周启明靠回椅背，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只要你积极配合组织调查，主动提供线索，争取立功表现。我相信，组织上在处理的时候，是会考虑到这些情节的。”
他把话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皮球，又踢回了孙慧的脚下。
他没有答应她的条件，但他给了她一个看似充满希望的台阶。
一个需要她用那本账本，来交换的台阶。
孙慧沉默了许久。
会议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好。”她终于开口，只说了一个字。
“我需要时间，准备一下。”
“可以。”周启明站起身，“我等你的消息。另外，注意安全。”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孙慧也站了起来，对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周启明脸上的疲惫和为难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他知道，鱼饵已经撒下去了。
就看这条鱼，什么时候会咬钩。
孙慧走出省委接待宾馆，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清河苑小区。”
车子汇入车流，窗外的高楼大厦飞速后退。
孙慧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周启明的话，还在她脑中回响。
“我的人，已经到了你儿子身边。”
“注意安全。”
这两句话，像两只手，从前后两个方向，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