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保护性定增?就是以保障就业,稳定社会为首要目标,不以短期盈利为考核标准。用大规模的投入,拉动整个产业链,稳住基本盘。”
董教授的语速加快,带着一种鼓动人心的力量。
他列举了三个“示范项目”,一个在中西部,是超高压输电工程;一个在沿海,是大型海水淡化基地;还有一个,是数字城市大脑项目。
韩萧的指尖在桌下轻轻敲击。
秦玥的数据模型里,这三个项目,正是“黑金池”里那些海外资本最渴望注入的目标。
董教授的理论,完美地为它们量身打造了一件“为国分忧”的合法外衣。
用国家的信用,为黑钱的回归背书。
再用黑钱,去收割国家发展的红利。
好一个完美的闭环。
“下面是自由讨论时间,各位可以畅所欲言。”
主持人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几位官员和学者象征性地提了几个问题,董教授都对答如流。
气氛再次变得平稳。
就在韩萧以为自己可以安然度过时,主持人却突然将目光转向了他。
“韩萧同志,你来自一线,对董教授的观点,有什么看法?不妨结合云州的实践,谈一谈。”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易察er的玩味。
韩萧知道,这是对他的考验,也可能是一个陷阱。
他站起身,先对着董教授的方向微微点头致意。
“董教授高屋建瓴,从国家战略层面分析问题,我很受启发。”
他先捧了一句,放低了姿态。
“我来自基层,看到的可能没那么宏观,我就讲个小故事吧。”
董教授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云州机床厂,曾经是我们的骄傲,后来成了我们的包袱。几千工人等着吃饭,银行的催债单能从厂长办公室堆到大门口。”
韩萧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现场的质感。
“按照常规思路,我们应该向上面要政策,要资金,进行输血。就像董教授说的,先稳住就业。”
“但我们当时账上一分钱都没有,要也来不及。我们想了一个笨办法。”
“我们把整个厂的技术资料,全部翻出来,让老师傅们带着年轻技术员,一样一样地梳理。最后发现,我们在一种高精度齿轮的冷加工工艺上,还有一点点优势。”
“我们就拿着这点东西,去找市场。不是找大客户,是去找那些需要‘特种零件’的小企业。德国一家做医疗器械的公司,看上了我们的技术,下了一个很小的订单。”
“那个订单的利润,只够全厂工人发三个月工资。”
“但就是这三个月,让厂里的人看到了一点光。”
韩萧的目光扫过全场,会议室里很安静,只有他的声音。
“我们没有搞大规模投资,而是把所有能找到的钱,都投给了那个齿轮加工车间,更新了几台最关键的设备。”
“后来,订单越来越多,我们用利润滚动发展,盘活了磨床车间,又盘活了铸造车间。”
“去年,我们反向收购了那家德国公司的一个专利。”
韩萧的语速慢了下来。
“我的看法很简单。大规模的输血式投资,是‘授人以鱼’,能解一时之困。但它也可能让肌体产生依赖,丧失自己造血的能力。”
“更可怕的是,无差别的大水漫灌,可能会淹没那些像我们机床厂一样,正在努力冒头的小草。它们需要的不是洪水,而是一点精准的阳光和水。”
“激活内生动力,‘授人以渔’,可能比直接给鱼更重要。这或许会慢一点,但走得更稳。”
他讲完了,对着众人鞠了一躬,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