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书记办公室。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隔夜茶和尼古丁混合的苦涩味道。
赵立德眼窝深陷，眼球里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风暴过后，精神极度消耗才有的疲态。
他没有看韩萧，只是用指关节一下下敲着厚重的实木桌面。
“文翰林进去，只是个开始。”赵立德的声音有些沙哑。
韩萧静静地坐着，手里那杯秘书刚泡的茶，水汽氤氲，他却没有碰。
“省里很多人，跳得太快了。”赵立德继续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墙倒众人推，急着撇清关系，急着表忠心。”
“这很正常。”韩萧说。
“不正常的是那些没跳的。”赵立德终于抬起眼，目光如炬，直刺韩萧，“文翰林在省里经营多年，根系盘根错节。这次倒台，动静这么大，却有几棵大树，连叶子都没晃一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特别是于副省长。”
韩萧的眉梢动了一下。
于副省长，分管工业和国资，与文翰林主管的领域并无太多交集，两人也并非一个派系。
按理说，他应该是最乐于见到文翰林倒台的人之一。
“他太安静了。”赵立德拿起桌上的茶杯，发现已经空了，又烦躁地放下，“整件事从头到尾，他一言不发，仿佛这一切都发生在外星球。”
“这不合常理。”
韩萧明白了赵立德的意思。
过度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水面上的泡沫被撇干净了，水下的暗流还在。”赵立德靠进宽大的椅背，整个人都陷了进去，“所以，秦老让你去京城，是对的。”
他看着韩萧：“这里的水太混，你再待下去，会被拖住。去京城，跳出这个池子，从更高的地方看，才能看清全局。”
“云州这边”韩萧开口。
“有我。”赵立德打断了他，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你打下的摊子，我给你守着。你只管往前走，不用回头。”
韩萧站起身，对着赵立德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不是下级对上级，而是一个战士，对另一个为他挡住身后炮火的战友。
赵立德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去吧，别让秦老等急了。”
云州第一机床厂，临时改造指挥部。
巨大的厂房被简单地隔断，墙上挂满了图纸和进度表。
韩萧站在一张铺开的规划图前，身后是项目组的核心成员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傅。
空气里，机油的味道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油漆和新木板的气息。
“我明天要去京城一趟，时间不定。”韩萧开门见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我离开期间，项目不能停。”
他的手指点在图纸上，声音清晰而有力。
“张师傅。”
那个最先在厂房里响应他的老师傅站了出来，腰杆挺得笔直。
“到！”
“工业博物馆的筹建，交给你了。”韩萧看着他，“你需要什么人，需要什么设备，直接跟工作组提。你就是咱们厂的活历史，这件事，只有你牵头，我才放心。”
张师傅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黝黑的脸膛涨得通红，他没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韩萧的目光转向工作组的负责人。
“老李，科创孵化器的招商引资，你来主抓。政策要给足，门槛要设好。我们不要玩概念的，要真正能把图纸变成产品的实干家。”
“明白！”
最后，韩萧看向人群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气质文静的年轻女人。
林悦。
从京城设计院请来的高材生，也是这次改造项目的总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