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健城一字一句地看完了整封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将信纸轻轻放在桌上，指尖在上面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许久，他抬起头，对秘书吩咐道。
“把发改委、财政局关于安平县近一年的所有项目报告和资金审计报告，都给我找出来。”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但秘书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他知道，一场风暴，即将在市委常委会上，猛烈地刮起。
三天后，云州市委常委会。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烟雾缭绕。
议程一项项地过，波澜不惊。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时，市委书记魏健城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了口。
“同志们，最后，我想谈一个问题。”
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魏健城拿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浮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市长赵立华的脸上。
“最近，关于安平县的发展模式，讨论的声音很热烈嘛。省报的报道，我也看了，写得很好，很有气势。”
他先是肯定了一句，话锋却陡然一转。
“但是，同志们，我们做工作，不能只看表面，更要看里子。越是宣传得厉害的东西，我们越要保持一份清醒和审慎。”
他停顿了一下，给众人留出消化的时间。
“我看了安平县的一些材料，心里有几个疑问，想在这里提出来，和大家一起探讨一下。”
来了！
赵立华心中冷哼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
“第一个问题，是可持续性的问题。”魏健城竖起一根手指，“安平的模式，无论是修路还是改造工业园，前期投入都非常大。这些钱，一部分来自省里的专项资金，一部分来自县财政的全力倾斜。我想问的是，这种模式，能持续多久？省里的资金不是年年有，县里的家底也总有掏空的一天。当外部输血停止后，它自身的造血能力，在哪里？”
“第二个问题，是风险管控的问题。安平摊子铺得很大，电商物流、农产品深加工，听起来很美好。可市场是瞬息万变的，一旦遭遇外部环境的冲击，或者内部管理出现问题，这么大的盘子，会不会在一夜之间崩掉？这个风险，谁来承担？”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敲在要害上。
他没有提韩萧一个字，更没有提那封匿名信。
但他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与那封信里的攻击点遥相呼应，充满了“合理”的质疑和“深切”的担忧。
一时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几个原本就对赵立华颇有微词的常委，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魏健城的话，太有杀伤力了。
他站在“为全市发展负责”的制高点上，对一个新生事物进行“善意”的提醒和“理性”的拷问，谁也挑不出错来。
如果赵立华无法给出完美的回答，那“安平模式”就会被贴上“冒进”、“浮夸”、“有风险”的标签，韩萧的提拔之路，自然也就被堵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赵立华的身上。
赵立华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甚至还对着魏健城笑了笑。
“健城书记提出的这几个问题，很好，很深刻，确实是我们推动改革时必须时刻警惕的问题。”
他先是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一句，然后，他从面前的文件夹里，抽出了一叠早已准备好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