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报总编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
总编是个地中海发型、眼袋浮肿的中年男人,他把一个牛皮纸信封,“啪”的一声,拍在苏沐清的办公桌上。
动作不大,声音却像一记耳光。
“沐清,你自己看吧。”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公事公办的疏离。
苏沐清的心猛地一沉,她伸手,指尖微颤地打开了那个没有署名的信封。
里面掉出来的,是几张打印出来的a4纸。
第一张纸上,是几张照片,旁边配着触目惊心的红色大字标题:“官媒记者沦为情人喉舌,权色交易下的模范典型?”
照片拍得极有水平,或者说,极有恶意。
一张是她和韩萧在石头村通车仪式上的合影,原本旁边站满了村民和干部,现在却被巧妙地裁剪掉,只剩下他们两人并肩而立,脸上洋溢着笑容,看起来亲密无间。
另一张,是上次在县里饭店的工作餐,抓拍的角度刁钻至极。她正侧着头听韩萧讲话,身体微微前倾,在照片里,这个姿势被定格成了一种依偎的暧昧。
最恶毒的是第三张。
是她采访时,韩萧指着一张规划图讲解,她凑近了看。这张照片被拙劣却有效地ps过,韩萧的手臂似乎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图下的文字更加不堪入目。
“以采访之名,行苟且之事。省报记者苏沐清,利用职务之便,与安平县扶贫办主任韩萧关系暧昧,其多篇报道严重失实,并非客观记录,而是为情人涂脂抹粉,吹捧政绩”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苏沐清的眼睛里。
她感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气的。
“这是诽谤!是污蔑!”
“是不是诽谤,组织上会调查。”总编的语气没有丝毫松动,他推了推眼镜,“现在,这封信不光寄到了报社,还寄到了省纪委。报社的压力很大。”
“领导,你也不信我吗?我写的每一个字,都经得起调查!”苏沐清的声音带着哭腔。
总编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影响。沐清,你是个有才华的记者,但有时候太理想化了。你最近的风头太盛,动了别人的蛋糕,人家自然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你。”
他顿了顿,下达了最终的决定。
“从今天起,你手头所有的采访工作都暂停。报社成立内部调查组,你也需要写一份详细的情况说明。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先回家休息吧。”
“领导!”
苏沐清猛地站起来,可看着总编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所有辩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明白了。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
这是单位为了撇清关系,做出的最快、最有效的切割。
她,苏沐清,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已经成了职业生涯里一个巨大的污点。
山雨欲来风满楼。
同样的毒信封,像长了翅膀的苍蝇,也飞到了安平县纪委书记的案头。
县委书记李建国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如铁。
他把那封信扔在茶几上,看着对面的纪委书记,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老周,这事儿你怎么看?”
纪委书记老周扶了扶眼镜,沉声道:“信是匿名的,内容捕风捉影,照片也有明显的拼接痕迹。按理说,这种级别的举报,我们可以不予立案。”
李建国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
“可这封信,是省纪委那边转下来的。他们虽然没给明确指示,但这姿态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老周点了点头,脸色也变得严肃。
“我明白。省里挂了号,我们县里就不能装看不见。程序,必须得走。”
“韩萧这个年轻人,我是了解的。”李建国叹了口气,“他有干劲,有能力,也守得住底线。这封信,百分之百是刘振华那个老狐狸搞的鬼。他这是在项目上、在人马上都输给了韩萧,开始用这种盘外招了,而且是冲着毁人名声去的,手段太脏!”
“书记,我跟你的看法一样。但程序就是程序。”老周的语气很无奈,“我们可以不立案,但找韩萧同志本人谈话,进行函询,这个步骤省不了。不然,我们没法向省里交代。”
李建国沉默了。
他知道老周说得对。
在体制内,程序有的时候比真相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