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被阮文捏在手里,薄薄的一张纸,重如千钧。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冰。
陆璟珩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阮文坐在桌前,背脊挺得笔直,神色寂寥。
“出事了?”陆璟珩的脚步一顿,声音沉了下来。
阮文没有回头,只是将手里的信纸,朝桌边推了推。
陆璟珩走过去,拿起那封信,只扫了一眼,周身的气压就猛地降了下去刚毅的脸上布满了山雨欲来的阴沉。
“这个毒妇!”他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搪瓷缸子都跳了一下,“我现在就打电话,让那边的人把她从农场里揪出来,让她这辈子都开不了口!”
在他看来,解决问题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制造问题的人,彻底消失。
“没用的。”阮文终于开了口,轻轻摇了摇头,“你堵得上她的嘴,却敲不开我爸的心,他现在是心病,病根在刘淑芬身上,更在他自己心里。”
前世,阮郁赞就是这样,被刘淑芬母女拿捏着那点可笑的愧疚,一步步走向深渊。
陆璟珩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心里那股子无名火烧得更旺,却又带着几分无力。
他能上阵杀敌,能带兵拉练,却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诛心之术。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看着!”男人在屋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阮文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抬起头,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凝结着骇人的霜雪。
“你说的对,不能就这么看着,既然是附在骨头上的烂肉,那就只能把它剔干净,哪怕连着骨头一起刮下来。”
陆璟行被她眼里的决绝震住了,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我需要你帮我个忙。”阮文走到书桌前,重新铺开一张信纸,拿起了笔。
“你说。”陆璟珩立刻应声。
“帮我把这封信,通过你们部队的渠道,直接送到我爸所在的那个农场的革委会主任手里。”
“给主任?”陆璟珩有些不解。
“嗯。”阮文垂下眼帘,笔尖落在纸上,留下一个力透纸背的墨点,“我爸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既然他自己想不通,那就让组织来帮他想通。”
她下笔很快,几乎没有片刻的停顿。
信的开头,她先是表明了自己作为陆家儿媳的身份,感谢组织对她父亲的照顾,然后话锋一转,提到了刘淑芬的那封信。
她没有辩解,没有哭诉,而是客观最冷静的口吻,将刘淑芬的信定性为被人民群众唾弃思想作风存在严重问题的反动分子,对自己已经划清界限的前夫,进行的恶毒攻击与政治污蔑。
信的最后,她恳请农场的领导,能够重视这个情况。
一封家事,被她三言两语,就上升到了政治立场和思想觉悟的高度。
陆璟珩站在她身后,看着信纸上那一行行锋利如刀的字,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哪里是信,这分明是一把递出去的刀子,精准地捅向了刘淑芬的命门,也彻底斩断了阮郁赞所有的退路和幻想。
“阮文,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这太狠了,可话到嘴边,看着她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知道,能想出这种法子的人,心里该是藏了多深的伤,多痛的绝望。
阮文写完最后一个字,将信纸吹干,折好,放进信封,递给他,整个过程,手指没有一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