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世界重归寂静时,天已经亮了。
飓风过后的村庄一片狼藉,倒塌的土坯房和折断的树木混杂在一起。
救援队在废墟中找到了三个人。
程少川只是淋了雨,有些发烧,叶晞宁除了疲惫,毫发无伤。
而顾昀礼,被发现时倒在离山洞不远的地方,浑身是血,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已经陷入重度昏迷。
医疗点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叶晞宁正拧着温热的毛巾,细致地擦拭着程少川的脸。
一个护士急匆匆地跑进来。
“叶医生,顾主任的情况很不好,高烧不退,伤口感染得厉害,一直在说胡话。”
叶晞宁手上的动作没停。
“按重症感染处理,该用什么抗生素就用,不用事事都来问我。”
那护士愣了一下,看着她专注照顾程少川的样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程少川睁开眼,握住她的手,“宁宁,去看看他吧,他毕竟是为了找你才”
“我为什么要去看他?”叶晞宁打断他,声音冷意十足,“少川,他现在只是一个病人,和其他病人没有任何区别,会有别的医生照顾他的。”
她低下头轻声说:“我只关心你,你有没有好一点?”
当地的手术条件不够,国内派了直升机将顾昀礼接回国治疗,而叶晞宁没有去送。
她只是站在诊所门口,远远看着维和部队的直升机卷起漫天黄沙,然后升空,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天际。
她甚至没有朝那个方向多看一眼。
半年后。
国内顶级的康复中心里,顾昀礼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物理治疗师将一个橡胶球放到他的掌心。
“顾主任,试着握紧。”
他用了力,那只手却只是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橡胶球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滚到了地上。
“你的手部神经和肌腱在被狮子抓伤时受到了严重创伤,加上后续的严重感染,虽然手术保住了双手,但想恢复到从前能拿手术刀的精细度,恐怕”
医生的话还在耳边。
废了。
他引以为傲,救过无数人的手,就这么废了。
他成了个连笔都握不稳的废人。
这半年来,他没有联系过任何人,整日把自己关在病房里,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心底那个空洞,被无尽的悔恨和思念填满,又被现实狠狠挖开,痛到麻木。
他知道,自己再也配不上她了。
可他还是想再见她一面。
办好出院手续,他订了第一班飞往非洲的机票。
再次踏上那片土地,阳光依旧灼热。
他按照记忆,雇了一辆车,一路颠簸着向那个村庄驶去。
远远的,他听到了欢快的鼓声和歌声。
车子停在村口,他推开车门,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大草原上,当地的村民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载歌载舞。
圆圈的中央,叶晞宁穿着一身洁白的亚麻长裙,头上戴着当地女孩用野花编成的花环。
她身边的程少川,穿着同色系的衬衫,正笑着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在所有人的祝福和欢呼声中,程少川单膝跪地,再次举起了戒指。
叶晞宁笑着,泪光闪烁,坚定地朝他伸出了手。
顾昀礼站在远处,只有黄沙与他相伴。
他看着她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带一丝阴霾的笑容,那是他从未给过她的幸福。
他默默地看着,直到那枚戒指戴上她的无名指,直到她和程少川在众人的簇拥下紧紧相拥。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罢了。
只要她能幸福。
他转身,准备离开。
一个蹒跚落魄的身影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哥哥!”
阮慕妍穿着破旧的当地服饰,曾经姣好的面容被风沙侵蚀得粗糙不堪,最显眼的是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哥哥,你带我走吧!求求你带我回国!”她抓住顾昀礼的衣袖。
“酋长死了,在上次的部落冲突里,他们要把我祭天!哥,我怀了你的孩子,你不能不管我!”
顾昀礼的目光落在她高耸的肚子上,眼神淡漠。
“我的?你疯了吧!难道你已经进化到无接触受精了?”
他捏住她的下巴,威胁:“你不是想做酋长夫人吗?那你就在野人堆里做个够吧!”
然后,一脸嫌恶地甩开她。
不再看她一眼,他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越野车的方向走去。
身后,传来阮慕妍绝望的哭喊和咒骂。
顾昀礼没有停下。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任由那片埋葬了他所有爱与悔恨的土地,在视野里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