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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用红绸带系着的红包,鼓鼓囊囊的,放在一堆空碗旁边,显得有些突兀。
姜南栀走过去拿起红包,指尖触到纸面时顿了一下。
她认得这个包法,是当年她教给顾云宸的,她总觉得这样系着喜庆,能锁住福气。
她解开绸带,里面掉出一沓钱,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写得很急:
“南栀,这是我这些年攒的钱,不多,算是给你和陆队长的贺礼,我明天就回江城了,开家小诊所,以后不会再打扰你。
以前总觉得欠你太多,现在才明白,最好的补偿就是彻底消失。
你要好好地,像现在这样笑着活下去。
——顾云宸”
姜南栀捏着纸条,指尖有些发凉。
陆向东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纸条看完,沉默了一会儿,把钱和纸条重新包好,塞进她手里。
“留着吧,就当是纪念。”
姜南栀点点头,握住陆向东的手往外走去。
一年后的清晨,山城妇幼卫生院,一道嘹亮的啼哭声响起。
姜南栀抱着襁褓里的女儿,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皱巴巴的小脸。
陆向东凑过来,鼻尖蹭着孩子的额角。
“叫啥名好?”
“岁安,姜岁安。”姜南栀的声音很轻,“岁岁平安。”
陆向东愣了愣,随即笑起来,抱住了母女两人。
“好,就叫岁安。”
日子像山城的溪水,不急不慢地淌着。
岁安学会走路那年,姜南栀收到一封来自江城的信,是顾云宸诊所的护士写的,顾云宸去世了,他救了一个落水的孩子,自己却被暗流卷走了。
姜南栀独自回了江城参加了顾云宸的葬礼。
海边的小诊所门口排着长队,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抱着孩子的妇人,都是他这些年帮过的人。
有人哭着说顾医生总自掏腰包给穷人看病,有人说顾云宸总是盯着一张照片傻笑。
姜南栀看到照片时,愣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葬礼开始,姜南栀站在人群后,看着那方小小的骨灰盒被埋进土里,墓碑上没有照片,只刻着顾云宸三个字。
又过了十几年,刑侦队的老同事换了一茬又一茬。
李队退休那天,拉着姜南栀的手叹。
“南栀啊,你带出的那几个徒弟,现在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好手了。”
姜南栀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深了些。
岁安考上医学院那年,特意去给滢滢的墓碑献了束花,回来跟她说。
“妈,我想当儿科医生。”
陆向东乐得合不拢嘴,非要请全队吃饭,席间喝多了,拉着姜南栀的手不放。
“你看,咱们闺女多有出息。”
退休后,两人终于有了空。
陆向东翻出积灰的地图,上面圈满了当年没机会去的地方。
“先去省城看升旗,再去吴桂坐船,最后”
“最后去看海。”姜南栀接过话头。
可旅行才到第三站,陆向东就走了。
在安西的旅馆里,他突发心梗,倒在她身边时,手里还攥着给她买的石榴。
姜南栀没哭,只是把他的骨灰装在一个小小的坛子里,继续往前走。
她走了很多地方,按照她和陆向东约定好的一样,最后到了海边,她把脸贴在坛子上,听海浪拍礁石的声音。
“向东,你看,这海跟江城的不一样。”
一年后,地图上的圈全被打上了勾。
姜南栀在最后一站的旅馆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手里的照片上,年轻的她穿着警服,身边的陆向东笑得露出小虎牙。
岁安来接他们回家时,把两个骨灰坛并排放在一起。
墓碑上,左边刻着慈母姜南栀,右边刻着慈父陆向东,中间用小字刻着一生相伴。
春天来时,墓碑旁长出了丛丛簇簇的野花,风吹过,像是有人在轻轻笑。
生活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