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芬兰的春天来得迟缓，四月的赫尔辛基仍带着凛冽的寒意。
沈念薇裹紧驼色羊绒围巾，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又消散。
她站在幼儿教育中心门口，望着灰蓝色天空下发光的积雪，恍惚间想起离开那天，林夏在机场哭得发抖的拥抱。
“沈老师？”
一道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惊喜。
沈念薇转身，看见周扬站在台阶下，黑色羽绒服敞着，露出里面熟悉的浅蓝色毛衣，正是当初在幼儿园实习时她夸过好看的那件。
他鼻尖冻得发红，眼睛却亮得惊人。
“真巧啊。”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
沈念薇怔了怔，世界这么大，偏偏在这里遇见故人。
“确实很巧。”她微微点头，声音平静。
周扬似乎没察觉她的疏离，热络地接过她手中的资料袋：“我帮您拿。听说这次培训的导师是劳伦斯教授，他去年发表的《创伤后儿童情绪重建》简直”
他的声音渐渐模糊在沈念薇耳畔。
透过培训中心明亮的玻璃门，她看见自己模糊的倒影，齐肩黑发，苍白脸色，还有那双再也不会为谁泛起波澜的眼睛。
当初那个会为孩子们折一千只纸鹤的沈老师，已经和腹中未能出世的孩子一起，永远留在了那家医院的垃圾桶里。
“所以您也是看到这个项目对自闭症儿童有效才来的吗？”周扬问道。
沈念薇收回目光：“不是。”她推开玻璃门，“我只是想离开原来的地方。”
周扬愣在原地。
寒风吹乱他额前的碎发，年轻的面庞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又扬起笑容追上去：“那正好！我对这边很熟，周末可以带您去”
“不用了。”沈念薇打断他，“我想一个人待着。”
培训中心的暖气扑面而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周扬欲言又止的表情让她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是这般满腔热忱地相信着爱情，直到被现实碾得粉碎。
走廊尽头，金发碧眼的培训师正在分发资料。
沈念薇快步走去，将周扬和他眼中明晃晃的爱慕一起抛在身后。
窗外，极地的阳光苍白地照在雪地上。
这里永昼即将来临，而她的心永远留在了那个黑暗的储物间，听着自己丈夫为别人的孩子发狂的怒吼声中。
周扬远远望着她挺直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咖啡杯。
热气氤氲中，他轻声自语：“没关系，我等您。”
另一边，国内。
顾景琛坐在儿童病房的沙发上，看着宋雨萱小口小口地吃着陈莉莉喂的粥。
小女孩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正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事。
“爸爸，你明天还来陪我吗？”宋雨萱忽然转过头，眨着大眼睛问他。
顾景琛下意识地点头，却在开口的瞬间想起了什么。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全是发给沈念薇的。
从道歉到解释，最后甚至带上了几分恳求的语气，可所有的消息都像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景琛？”陈莉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怎么了？公司有事？”
顾景琛猛地站起身，手机差点从掌心滑落：“嗯，有个紧急会议。”
他弯腰摸了摸宋雨萱的头：“爸爸明天再来看你。”
走出病房时，他余光瞥见陈莉莉探究的目光落在了他还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上，聊天界面最上方，赫然是沈念薇的名字。
————
推开门的那一刻，顾景琛愣住了。
玄关处少了一双米色拖鞋那是沈念薇常穿的；客厅的茶几上，她最爱看的那几本教育类杂志不见了。
整个房子寂静。
顾景琛冲进卧室，衣柜里他的西装依然整齐地挂着，可旁边空出了一大片，沈念薇带走了她所有的衣服。
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罐罐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结婚照摆台。
他拿起相框，照片里的沈念薇穿着婚纱，笑得眉眼弯弯。
那时候的她，眼里全是他。
手机突然震动，是陈莉莉发来的消息：【雨萱想你了，明天什么时候来？】
顾景琛盯着那条消息，觉得一阵烦躁。
他划开屏幕，再次点开与沈念薇的聊天窗口，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三天前：
【念薇，我们谈谈好吗？】
前面还有十几条未读，最早的一条是离婚那天晚上发的：【我知道错了，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手指悬在键盘上方，顾景琛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沈念薇不是闹脾气，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一阵发闷。
他拨通沈念薇的电话，听到的却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顾景琛站在空荡荡的卧室中央，想起那天在宴会厅，沈念薇平静地递给他离婚协议书的模样。
当时他以为她只是赌气，以为哄一哄就会好。
可现在他才明白，真正决绝的人，连争吵都懒得给。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像极了结婚第一年某个深夜，沈念薇窝在他怀里说：“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一定要告诉我。”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吻着她的发顶说：“不会有那一天。”
顾景琛缓缓滑坐在地，手机从掌心跌落。
屏幕上，陈莉莉又发来一条消息：【别忘了明天是雨萱的复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