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修真小说 > 窥药仙途 > 第7章
冰冷,粘稠,带着令人作呕的铁锈甜腥。
叶子寒用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攥着那几锭刚从血泊里捞出来的银元宝。银锭冰冷坚硬,棱角硌着掌心,却远不及心头那片被绝望冻透的寒意刺骨。张莽那双死鱼般灰白的眼睛,仿佛还在破败的屋顶阴影里盯着他。
逃?往哪儿逃?拖着重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在张扒皮和仁和药铺的势力网里,能逃出多远?
留?等张莽那两个如狼似虎的跟班找来?等张扒皮带着打手将这小破屋踏平?然后呢?娘和小丫的下场……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磨盘,碾磨着他紧绷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每一次心跳都如同丧钟敲响。他强迫自己低下头,不再去看门口母亲那绝望空洞的眼神和妹妹瑟瑟发抖的身影,目光死死锁定在血泊中那具庞大的尸体上。
处理掉!
必须立刻处理掉!
趁着夜色,趁着消息还没传开!
一个冰冷、残酷、却又是唯一生路的念头,如同毒藤缠绕着理智,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滋长。他猛地甩了甩头,将那些无用的恐惧和恶心感强行压下,眼神里只剩下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求生凶光。
他不再犹豫。动作变得异常迅捷而冷静,与之前搏杀时的狠辣判若两人。他一把扯下张莽身上那件沾满血污的油腻外衫,团成一团。又迅速从墙角柴堆里抽出几根最粗、相对干燥的木柴。然后,他冲到外间,不顾母亲惊恐的眼神,一把抓起灶台边那个装药渣的破旧簸箕——里面是昨晚药浴后被他清理出来、早已失去灵气、变得枯黄发黑的草木残渣。
药渣、木柴、张莽的破衣……他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地堆在张莽尸体旁。接着,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狭小的里间,最后落在墙角——那把沾满张莽和自己鲜血的短刀,正静静地躺在阴影里,刃口暗红的血锈在昏暗光线下透着一股不祥。
叶子寒走过去,弯腰捡起那把短刀。冰冷的刀柄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凶戾感,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杀戮。他握着刀的手没有丝毫颤抖,眼神漠然。这把刀,是凶器,也是张莽身份的证明,绝不能留!
他蹲下身,在张莽身上快速摸索起来。除了那个已经落入他手中的钱袋,张莽怀里还揣着几枚散落的铜板,一个油腻的烟荷包,半块啃过的硬饼。叶子寒将这些零碎连同那把血锈短刀一起,塞进了那堆药渣、木柴和破衣里。
最后一步。
叶子寒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张莽尸体全身。他的视线在张莽那扭曲变形的右手手腕处停留了一瞬——那是他撞击造成的骨裂。但真正致命的,是胸口那个深可见柄的刀口!
他蹲下身,用那件破衣包裹住自己的手,忍着强烈的恶心感,抓住短刀的刀柄,猛地发力!
“噗嗤!”
刀刃被拔出,带出一股暗红色的粘稠血浆。
叶子寒看也不看,迅速将短刀塞进那堆杂物中心。然后,他用沾血的手,开始用力撕扯张莽身上那件还算完好的粗布里衣!
“嗤啦!嗤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里间格外刺耳。他撕下几条长长的布条,动作粗暴而高效。用这些布条,他如同捆扎货物般,将那堆混杂着药渣、木柴、破衣、凶器和零碎物品的杂物,紧紧地、牢牢地捆缚在张莽尸体的后背和胸前!
做完这一切,叶子寒浑身已被冷汗和血污浸透,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他看着地上那个被捆得如同巨大包裹、只露出一个扭曲头颅的“东西”,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这还不够!
他站起身,踉跄着走到墙边,抓起一把干燥的泥土,又跑到灶膛边,抓了一把冰冷的柴灰。他将泥土和柴灰混合在一起,然后猛地扬起手,将这灰黑色的混合物,狠狠地洒向张莽的尸体,尤其是那张凝固着惊愕和痛苦的脸上!
灰土落下,迅速吸收着未干的血迹,在尸体表面覆盖上一层肮脏污秽的伪装,也掩盖了部分可怖的死状。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似乎也被这尘土和药渣的混合气味冲淡了些许。
叶子寒喘着粗气,后退一步,审视着自己的“作品”。一具被捆绑着古怪杂物、覆盖着灰土、散发着混合怪味的尸体。猛一看,更像是一个喝醉或与人斗殴后重伤昏迷的莽汉,而非一个被精准刺杀、死不瞑目的恶徒。
“哥…哥…”
外间传来小丫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哭腔的细小呼唤。
叶子寒猛地回神!不能再耽搁了!他迅速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沾满血污和药液的破衫,胡乱扔在地上,又从墙角堆放的破布里扯出一件相对干净的旧褂子套上,勉强遮住手臂上的咬伤。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狰狞,然后大步走出里间。
“娘,小丫,听我说!”叶子寒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蹲在母亲床边,抓住叶柳氏冰冷颤抖的手,“张莽摔晕了,我…我得把他弄走!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你们留在屋里,把门闩好!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也别点灯!等我回来!”
叶柳氏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儿子,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更剧烈的咳嗽和无声的泪水。她用力点了点头,枯瘦的手反握住儿子的手,冰冷而颤抖。
“哥…我怕…”小丫扑过来,紧紧抱住叶子寒的腿,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叶子寒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用力揉了揉妹妹枯黄的头发,声音放柔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小丫乖,不怕。哥很快就回来。跟娘待在一起,闩好门,别出声!记住,无论谁敲门,都别开!”
他将小丫轻轻推回母亲怀里,深深看了她们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沉重和承诺。然后,他猛地转身,再次冲进那血腥弥漫的里间。
没有时间犹豫!叶子寒蹲下身,双臂猛地发力,环抱住张莽尸体的腰部和那捆扎的杂物!尸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冰冷僵硬,还带着令人作呕的粘腻感。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调动起刚刚冲开一丝命门关窍所获得的微弱气力,配合着全身的肌肉力量,猛地一抬!
“呃!”一声闷哼,叶子寒踉跄着站起,双腿都在打颤。他艰难地将张莽的尸体扛在了肩上!那冰冷僵硬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褂子传来,浓烈的血腥味和混合怪味冲入鼻腔,让他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他死死咬着牙,一步,一步,如同负山的蜗牛,朝着屋外挪去。
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得他一个激灵。夜色浓稠如墨,贫民区早已陷入沉睡,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叶子寒扛着沉重的负担,如同鬼魅般,迅速融入小巷的阴影中。
他不敢走大路,专挑最偏僻、最肮脏、连野狗都嫌弃的荒废沟渠和垃圾堆边缘行走。沉重的脚步踩在泥泞和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精神高度紧张,耳朵竖起来,捕捉着周围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肩上冰冷的尸体,时刻提醒着他所背负的血债和危险。
终于,在一片远离居住区、靠近乱葬岗边缘的荒草洼地里,叶子寒停下了脚步。这里地势低洼,臭水横流,蚊虫嗡嗡乱飞,堆满了不知多少年的生活垃圾和腐烂物,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
就是这里了。
他卸下肩上的重担,张莽的尸体如同破麻袋般滚落在散发着恶臭的泥水里。叶子寒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汗水混合着污垢从额头滚落。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被灰土覆盖、捆绑着杂物的尸体,眼神复杂,有解脱,有冰冷,更有一丝深深的疲惫。
他没有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掩埋——那样反而欲盖弥彰。这地方本就是城镇边缘的藏污纳垢之所,时常有醉鬼、乞丐或斗殴受伤者在此“消失”。张莽的形象和他身上捆绑的那些杂物(劣质骰子、药渣、破衣),完美地契合了一个因赌债纠纷或酒后斗殴而被人下黑手、抛尸荒野的莽夫形象。
做完这一切,叶子寒不敢有丝毫停留,如同惊弓之鸟,沿着更加隐蔽的路径,跌跌撞撞地朝着家的方向狂奔。夜风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也吹不散他心头那沉甸甸的血腥和恐惧。
当他终于看到自家那低矮破败的轮廓时,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强撑着,绕到屋后,找到水缸,舀起冰冷的井水,不顾一切地从头浇下!
哗啦!
刺骨的寒冷瞬间席卷全身,激得他浑身一哆嗦。冰冷的井水冲刷着头发、脸颊、脖颈,试图洗去那看不见的血污和令人作呕的气息。他用力搓洗着手臂、身体,直到皮肤发红,几乎要搓掉一层皮,才感觉那股浓烈的血腥气似乎淡去了一些。
换上最后一件干净的旧衣(虽然打着补丁),叶子寒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虚掩着的、被踹坏的门。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死寂,只有母亲压抑的咳嗽声和妹妹细碎的呜咽。
“娘,小丫,是我。”叶子寒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叶柳氏摸索着坐起身,声音带着极致的颤抖:“寒…寒儿…他…他…”
“处理掉了。”叶子寒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娘,别问。就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张莽…以后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黑暗中,叶柳氏沉默了。只有更加压抑的咳嗽声和泪水滴落的声音。小丫摸索着扑进叶子寒怀里,冰凉的小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襟,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叶子寒轻轻拍着妹妹颤抖的背,目光却如同鹰隼般扫过黑暗中的小屋。他走到墙角,摸索着找到那个装着张莽钱袋的破布包,将它和之前卖铁骨蕨得来的银子一起,塞进灶膛深处最隐蔽的角落,用冰冷的灰烬掩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真正感觉到一股灭顶的疲惫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压垮。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透支,加上生死搏杀后的巨大冲击,让他只想立刻倒下。
然而,就在他扶着冰冷的灶台,准备喘口气时,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灶台边缘——那里放着张莽那件被撕破的油腻外衫。这是他刚才慌乱中,从尸体上剥下来准备一起扔掉,却在最后关头鬼使神差带回来的一件。
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东西以后可能有点用?或者只是纯粹的慌乱遗漏?
叶子寒皱了皱眉,嫌恶地拎起那件破衣,想扔到屋外。就在他抖开衣服的瞬间——
“啪嗒。”
一个硬硬的、方方正正的、用厚油纸包裹的小东西,从衣服内衬的破口里滑落出来,掉在冰冷的泥地上。
叶子寒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弯腰捡起那个油纸包。入手微沉,带着张莽身上那股浓烈的汗臭和烟草味。他狐疑地拆开层层包裹的油纸。
里面赫然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质地温润的白色玉牌!玉牌上没有任何花纹,只在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信”字。而在玉牌下面,还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粗糙的黄麻纸。
叶子寒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展开那张黄麻纸。纸上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张莽亲笔所写,内容极其简短:
“叶家小子邪门,恐有奇遇。昨日回春阁得银五两,今日其家中有奇香异雾,疑得重宝。速查!若确有其事,务必拿下!死活不论!东西带回!——
王掌柜”
落款没有日期,但墨迹很新!
王掌柜!回春阁那个一脸和气、眼底精明的胖掌柜!
轰隆!
如同五雷轰顶!叶子寒捏着纸条的手瞬间冰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原来如此!
原来张莽今日突然上门,并非偶然撞破!是这王胖子!是他嗅到了“奇香异雾”的异常!是他指使张莽来探底,甚至下了“死活不论”的格杀令!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刚才井水浇身更加刺骨,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原来真正的威胁,并非张莽这个打手,而是背后那个看似和气、实则心狠手辣的回春阁掌柜!一个能驱使张莽这种人,能随手拿出五两银子买灵草,背景深不可测的“仙家”人物!
张莽死了,但回春阁这条毒蛇,已经被惊动!王胖子很快就会知道张莽失踪!他会怎么想?他会怎么做?
叶子寒猛地看向墙角——那里,床底下,还藏着那株真正的“祸源”,千年龙涎草!
烫手山芋!
不!是催命符!
他捏着那张冰冷的纸条和玉牌,如同捏着两块烧红的烙铁。刚刚因处理掉尸体而获得的一丝喘息之机,瞬间被更大的、更恐怖的阴影彻底吞噬。
夜,更深了。破败的小屋里,只剩下叶子寒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那张在黑暗中仿佛燃烧着不祥火焰的黄麻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