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在说什么？我是萧衡啊！阿瑶，你看看我！」
「萧将军。」
我打断他。
「你口中的楚瑶，三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你毫不犹豫扑向别人的那一刻，死在她被马蹄踏碎腹部的那一刻，死在你亲手将她送上神山，却对她说要还清亏欠、来世与旁人相守的那一刻。」
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扎进他的心口。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在这里，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我看着他崩溃的模样，心中竟无半分快意，只有一片尘埃落定后的虚无。
「你的愧疚，于我而言，早已是无用的东西。它既不能让我离开神山，也不能让我忘记过去。它只会打扰神山的清净。」
我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
「你不是说，要娶我，对我负责吗？可你最后娶了谁？你不是说，下一世，只想和你的阿央安稳在一起吗？现在，我成全你。你的这一世还长得很，回去吧，回去和你心爱的皇妹相守一生，别在这里，脏了神山的雪。」
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血色尽失、写满绝望的脸，转身，一步一步地沿着来路往回走。
身后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哭喊与捶打结界的闷响，我没有回头。
回到神宫，国师正站在殿外等我，手里捧着我惯用的那只温玉茶杯。
「茶凉了，我给你换一盏。」他说。
我接过茶杯，点了点头。
11
那日之后，萧衡离开了。
神山重归寂静。
岁月在我和长渊之间，流淌得无声无息。
我们一起看日出云海，一起观星辰轮转，一起听风雪呼啸。
神山上的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我的容颜在灵力的滋养下并未老去，而他，本就是不老之身。
我们之间的情愫，从未宣之于口，却早已融入了彼此生命的点滴。
他会在我祈祷后，用他温和的灵力为我梳理紊乱的气息。
我会在他因推演天机耗费心神时，为他抚琴一曲，助他安神。
我们是这世间最孤独的两个人，却也成了彼此唯一的陪伴。
偶尔，会有故人的消息，像风中的残叶，飘进这座与世隔绝的神山。
我听说，萧衡回京后，请求与皇妹和离。
父皇不允，皇室的颜面大过一切。
他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终日借酒消愁。
后来，边关告急，他自请驻守，将自己放逐到了最苦寒的战场。
再后来，便是他战死的消息。
据说他是在一场以少敌多的惨烈战役中，力竭而亡，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而楚央，在得到萧衡的死讯后，一夜之间便疯了。
她穿着大婚那日的嫁衣，在将军府里逢人便笑，说她的衡哥哥只是去神山接姐姐了，很快就会回来。
听到这些，我的心湖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那些人，那些事，早已是上辈子的尘埃。
我看向身旁的长渊，他正专注地擦拭着一枚棋子。
阳光透过穹顶的琉璃窗，落在他素白的衣袍上，温暖而安详。
他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对我微微一笑。
那笑容，像冰封了千年的雪山，终于迎来了一缕春风。
我亦回以一笑。
此后，岁月悠长，神山安宁。
这便是我的一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