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你开门!你出来!」
「是我错了!你出来见我!」
他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可回应他的,只有凛冽的山风,和那条延伸至云雾深处的白色石阶。
9
神山的日子,比我想象中更加寂静。
这里没有四季轮转,终年白雪皑-皑,风是唯一的声响,吹过空旷的神殿,带起空洞的回音。
神宫很大,却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我,另一个是长生不老的国师。
国师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许,眉眼清俊,总是穿着一身比雪还白的袍子,不染纤尘。
他从不问我的过往,也不提山下的俗事。
我们之间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
我每日的职责,便是在神殿正中的寒玉台上打坐,以自身为媒介,引动神山之力,安抚镇压着山体深处蠢蠢欲动的万千蛊虫。
我不敢松懈,毕竟上一世,皇妹因为受不了神山孤寂自尽,无人压制蛊,才导致了蛊潮的爆发,让南诏国生灵涂炭。
每当结束祈祷,我都会精疲力竭,浑身冷汗。
这时,国师总会无声地出现,递上一杯温热的雪莲茶。
「蛊虫的怨念,非一人之力可长久压制。」
他开口,声音像山巅融化的雪水,清冽又带着一丝凉意。
「你需学会疏导,而非对抗。」
他开始教我一些东西。
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而是如何在风雪中辨别方向,如何从最坚硬的冰层下找到水源,如何与山中的生灵相处。
他带我去看冰川下封存的万年星辰,去看峭壁上迎风绽放的雪莲。
他话依旧很少,但陪伴是长情的。
我们会在寂静的雪夜里对弈,棋盘上黑白交错,落子声是唯一的交谈。
他棋艺高超,我屡战屡败,却乐此不疲。
有时候,他会抚弄一张古琴,琴音苍凉悠远,像是把这千百年的孤寂都谱入了曲中。
我便在一旁静静地听,为他续上一壶热茶。
情不知所起。
或许是在他为我披上抵御寒风的斗篷时,或许是在我心神耗尽时他将手掌贴在我后心,渡来温和的暖流时。
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亲密的言语,但某些东西,已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悄然滋生。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直到有一天,国师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抬头看我。
「山下的那个人,已经守了三年。」
我执棋的手一顿。
「他的执念太强,已经开始影响结界的安宁。」
国师的语气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神山清净,容不得这般纷扰。你去见他一面,了结了吧。」
我沉默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10
我随着国师来到山脚的结界处。
这是我入山三年来,第一次离山下的人间这么近。
隔着一层透明的、微微泛着光晕的屏障,我看见了萧衡。
他早已不是我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
他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旧袍,胡子拉碴,形容枯槁,像个山野间的流民。
他就那么跪坐在结界外,身形在风雪中单薄得像一尊随时会倒塌的雕像。
看到我出现,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挣扎着爬起来,扑到那道无形的屏障上。
「阿瑶!」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石磨砺了千百遍。
「阿瑶,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戴着神女的面具,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是我错了,我全都错了!」
他用额头抵着结界,语无伦次地哭喊。
「我不该逼你,不该误会你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回来。我们回家,好不好?」
「家?」我终于开口,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失真,却异常平静,「我的家在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