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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景抱着点心匣子走回温家时才发现。
整个府里都空了许多。
我住的院子里,秋成跑到街头巷尾搜罗的小小玩意,她随手丢给我玩的七连环,提前准备好做冬衣的布匹都被一把火烧干净了。
她能看到的,只有那一块被烧焦的土块,一地的黄纸跟灰烬。
人,死了。
就跟这些东西没什么区别。
变成一抔一抔的土。
温景把点心匣子里一块块甜糕都拿出来。
囫囵往自己嘴里塞。
可无论塞多少块都没用,堵不住她心底那个巨大的窟窿。
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真的让人挺心疼的。
让人挺想走过去抱抱她,揉揉她的头。
可我没动,就坐在门槛上看阮怀冲过去骂她。
「温景,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云倾本就活不了多久的人,你难道要跟他一起去死吗?」
「温景,你清醒一点!」
那双枯败无力的眸子逐渐找了个聚焦点。
温景扯开干燥的唇角笑,眼泪却从眼眶中砸下来。
她掐着阮怀的脖子,嗓音哑的不像样。
「那你呢,阮怀。」
「你也是快死的人,你凭什么活着!」
温景问阮怀凭什么活着。
可答案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阮怀能活到今天,能在马车上跟她闹,能叉着腰跟她在院子里吵架。
不都因为,她亲手送到我嘴里的。
那一碗又一碗药汤吗?
云府敲敲打打了三天。
温景就整整没合眼三天。
她翻遍了架子上的医术,想从中找到能救我的一页。
可什么都没发现。
直到三天后,阮怀提着包裹,敲开了她的门。
「我准备回江南了,你跟不跟」
那扇门在阮怀面前关上。
温景好像总有种能力,把靠近她的任何男人都弄的泄气。
平日里那么骄傲自矜的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哭了。
「温景,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最深情啊?」
「可你记得云倾活着的时候你是怎么对他的吗?」
「把他打发回去之后你有多少次跑到了我房间里,有多少本书你是在我床上念的,又扔了多少他送过来的小玩意。」
阮怀擦掉眼泪,笑了。
「所以啊,别再惦记着让云倾活过来了。」
「你这种人,不配。」
「把人一颗真心放地上作践,温景,没几个人能做到像你这样了。」
阮怀走的干干净净的。
可我走不了,只能一日一日在裴府里打转。
温景活的比我还像个游魂。
不出门坐诊,不理会递到府里的拜帖,就连饭也顾不上吃了。
我是眯着眼磕睡了一半被温景吓醒的。
看她像个疯子一样高举着双手。
「成了,成了,我有办法了!」
我跟着她一路飘,却被挡在了万佛寺外面。
方丈捻着又白又长的胡须。
像是真的看到了我一样,意味深长道。
「天命难违。」
然后,我就只记得一阵白光闪过。
再醒来时,已是那年的七夕。
铜镜里的人不再是云倾。
是个浓眉大眼,怒马鲜衣的少年郎。
能吃能睡,没病没痛。
只是刚掉进湖里,磕坏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