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峰打断了母亲的话,“不管他读不读得进,东西得有。路我已经替他铺了一小段,走不走,看他自己。”
吴梦茹不再说话了,只是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一滴滴落在满是尘土的青石板路上。
当晚,一辆满载着桌椅书墨的牛车,在全村人惊奇的目光中,停在了楚家老宅的门口。
伙计高声喊着“清河村楚家,楚峰小先生订的货”,更是引得左邻右舍都探出了头。
院子里,楚天山和孙如花闻声出来,看到伙计们从车上往下搬东西,眼睛都直了。
崭新的书桌,散发着木料的清香。一摞摞厚实的书籍,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还有那成刀的纸,成锭的墨,成捆的笔
这些东西,别说是他们楚家,就是整个清河村,谁家有过这等阵仗?
楚天山看着那本厚重的《礼记注疏》,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本书,他只在县城书局里见过,当时摸一摸都觉得奢侈,问了价钱后更是想都不敢想。
孙如花则是死死盯着那些雪白的澄心堂纸,她儿子楚明平日里练字,用的都是最粗糙的草纸,稍不留神就洇墨一片。
“这这是哪来的?”孙如花的声音干涩。
楚天河和吴梦茹站在一旁,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光彩。
楚峰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先是指着一套桌椅笔墨。
“爹,娘,这套是我的。”
然后,他走到楚天山和孙如花面前,又指向另一套一模一样的东西。
“大伯,大伯母,这套是给楚明的。”
“希望他能好好用功。”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孙如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想起了自己早上说的那些酸话,想起了自己之前对二房的种种刻薄。羞愧、震惊、无地自容,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烧得她脸皮火辣辣地疼。
楚天山这个读了十年书的童生,此刻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看着眼前这个六岁的侄子,再看看自己那个还在院子角落玩泥巴的儿子,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羞耻感,将他彻底淹没。
他读了十年圣贤书,却要靠六岁的侄子来为他儿子置办笔墨纸砚。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讽刺的笑话。
“这这使不得峰儿,这太贵重了”楚天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孙如花也一把拉过还在发愣的楚明,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想拒绝,可看着儿子眼中对那新书桌的渴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什么使不得的。”
楚峰的目光扫过他们,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他转身,看向站在院子里的楚明,招了招手。
楚明怯生生地走了过来。
“哥”
楚峰摸了摸他的头,内心却是一片清明。
他很清楚,楚明不是读书的料。强逼他走科举的路,只会是第二个楚天山。
但这些书,这张桌子,必须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