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书海堂外,天光大好。
曾夫子走在前面,那腰杆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踏出了几十年未有的意气风发。
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楚峰,那张严肃了一辈子的老脸上,是一种深刻而内敛的欣慰,笑意从眼底深处慢慢漾开,怎么也藏不住。
紫妍跟在楚峰身侧,小手紧紧攥着,手心里全是汗。
她的小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脑海里一遍遍回荡着那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再看看身旁这个神色平静的男孩,只觉得他身上笼着一层神秘的光,让她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想靠近。
青云学堂的书童快步追了上来,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托盘上是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样样都是精品。
旁边,还整整齐齐码着五两雪白的纹银。
“楚楚小先生,”书童的声音带着几分怯意,全然没了初见时的敷衍,“这是这是诗会的彩头。”
曾夫子脸上红光满面,他捋了捋胡须,目光落在楚峰身上,是深沉的赞许:“峰儿,收下吧。这是你凭真才实学赢来的,受之无愧。”
这不仅仅是五两银子,这是颜面,是清河村致远学堂,从县城里最有名的学堂手中,凭着堂堂正正的本事,赢回来的尊重!
楚峰伸出手,将那五两银子掂了掂。
沉甸甸的,是寻常农户一辈子都未必攒得下的巨款。
可对他来说,这重量,还远远不够。
还差十五两。
他将银子和文房四宝都塞进那个洗得发白的书包里,动作随意得仿佛那不是什么珍宝,只是几块不起眼的石头。
“夫子,我们去翰墨轩。”楚峰开口,声音平静。
曾夫子眼中赞许之色更浓,他缓缓点头:“嗯,理应如此。你那幅《侠客行》,当让城中方家品鉴一番,见识何为风骨。”
翰墨轩,坐落在县城最繁华的南大街,三层高的飞檐木楼,门脸阔气,牌匾金光闪闪,一看便知是文人墨客的销金窟。
三人刚一踏入,一个穿着绸缎马甲,留着八字胡的掌柜便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
“哎呦,可是曾老先生大驾光临?您可是稀客啊!”掌柜的显然认识曾夫子,态度很是热络。
曾夫子矜持地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后的楚峰:“王掌柜,老夫今日,是陪我这劣徒来的。”
王掌柜的视线落在楚峰身上,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被笑容掩盖。
“原来这位就是今日在青云学堂技惊四座的楚峰小先生!失敬失敬!陈山长昨日派人送来的大作,小人已经拜读过了,当真是当真是石破天惊啊!”
他说着,亲自引着几人往里走,穿过满是书香的前堂,来到一间雅致的待客厅。
那幅写着《侠客行》的瘦金体,已经被用上好的绫布精心装裱起来,端端正正地挂在墙上。
锋锐的笔画,张扬的诗句,即便只是静静地挂在那里,也透出一股让人心折的凌厉与豪迈。
“楚小先生,”王掌柜搓着手,脸上是商人的标准笑容,“您这幅字,实在是开宗立派的大家手笔。只是这瘦金体前所未见,城中名士能否接受,还在两说。小人斗胆,愿出十五两银子,买下此作,您看如何?”
十五两。
这个数字一出来,曾夫子呼吸微微一顿。
一幅字,十五两!这在清河村,足够盖三间大瓦房了!
他看向楚峰,目光中带着询问,觉得这价钱已是极有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