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研究了一辈子书法,自诩阅遍天下名帖,却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汉字竟能写出这般风骨!
锋芒毕露,傲骨天成。
这哪里是字,这分明是一个孤高绝世的灵魂,在纸上狂歌!
堂下那些青云学堂的学子们,早已没了先前的讥诮。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是同一种呆滞。他们看不懂这字的门道,但他们看得懂山长的失态。能让陈山长都如此震动,甚至打翻茶盏,这幅字,其分量已经不言而喻。
沈清辞站在那里,面色苍白如纸。他看着楚峰,又低头看看自己那篇被众人夸赞的咏竹诗,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云泥之别”。
自己的字,是匠气,是法度,是循规蹈矩的优等生。
而对方的字,是天才,是风骨,是开宗立派的祖师爷!
“好一个瘦金体!”陈山长终于缓过神来,他猛地抬头,那张老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看向楚峰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先前那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客套的疏离,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见证了神迹般的狂热与钦佩。
他转过头,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曾夫子,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和敬意:“曾兄!你你当真是慧眼识珠啊!”
曾夫子一直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终于松弛了下来。他挺直了腰杆,捋了捋胡须,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红光。他享受着陈山长那惊为天人的目光,享受着满堂学子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几十年的官场失意,回到乡野的落魄,在这一刻,都被这个六岁的弟子,连本带利地挣了回来!
爽!通体舒畅!
“呵呵,不过是这劣徒平日里瞎写乱画,不成体统,让山长见笑了。”曾夫子嘴上谦虚着,那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陈山长哪里还听不出他话里的得意,却只剩下苦笑的份儿。他摆了摆手,亲自将楚峰那幅“瘦金体”的字捧了起来,如获至宝,郑重地交给身旁的仆人,再三叮嘱要好生收着。
随即,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堂下众人,朗声道:“书法品评,胜负已分。楚峰小友,当为魁首!”
“现在,开始诗会第二场,诗作比试,题目不限!”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神经再次绷紧。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重新走回案前。书法输了,诗词,他不能再输。这是他身为青云学堂第一人的最后尊严。
他提笔挥毫,一气呵成。
“少年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一首七言绝句,工整晓畅,意气风发,将一个读书人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抒发得淋漓尽致。
“好!好一个‘人生无处不青山’!”
“沈师兄壮志凌云,我辈楷模!”
堂下再次响起喝彩声。这首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篇上乘的、极为切合今日场合的佳作。
陈山长也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他学堂里该有的气象。他看向楚峰,眼神复杂,既有期待,又有些担忧。书法已然惊世,诗词,还能再出奇迹吗?
在万众瞩目之下,楚峰再次走到了堂前。
他没有立刻动笔,只是静静地站着,那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书案前,显得格外单薄。
就在众人以为他怯场或是没想好时,他开了口。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金石之气,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第一句出口,满堂的儒雅之气,便被一股肃杀的侠气冲得七零八落。
沈清辞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