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他只认识那几个字,哪里知道什么典故。
院子里安静得可怕。
楚峰却站起身,走到那匾额之下,仰头看了一会。
然后,他缓缓开口。
“‘德厚流光’,出自《谷梁传·僖公十五年》,原句为‘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
他的声音清亮,吐字清晰,在安静的院中回荡。
紫德全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其意,是指品德高尚者,能如光辉般泽被后世。村长以此为匾,是为自勉,也为训诫后人,可见家风之正。”
楚峰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这四个字,还有一个更早的出处。”
“哦?”紫德全来了兴趣,身子微微前倾。
“《尚书·舜典》中,舜帝禅让于禹时,曾言‘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后世大儒程颐注解此句时,便有‘德之厚者,其光必远’的说法。虽非原文,但意境相通,流传更广。”
楚峰侃侃而谈,从上古禅让,讲到儒家经典,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至于这字”
楚峰又看向那匾额上的书法。
“笔法雄健,起笔藏锋,转折处方圆并济,颇有前朝书法大家颜公之风骨。但‘光’字的最后一捺,稍显急促,失了几分沉稳。想来,是书写此匾之人,当时心中必有不平之气,故而力透纸背,锋芒毕露。”
一番话说完,院子里落针可闻。
紫德全彻底僵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楚峰,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孩子。
他儿子紫天麟是何等天资,初考便中了秀才,可即便是天麟,也只是跟他讲过这匾额出自《谷梁传》。
至于《尚书》的引申,还有对夫子书写时心境的揣摩别说是天麟,怕是连曾夫子本人在此,都要大吃一惊!
这番见地,这等学识,哪里是一个六岁孩童能有的?他原以为儿子已是人中龙凤,没想到眼前这孩子,竟是深不可测!
“砰!”
紫德全手里的茶杯滑落,在石桌上摔得粉碎。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楚峰面前,之前因儿子天麟而生的傲气,此刻荡然无存,脸上只剩下难以言喻的震撼与羞愧。
他对着楚峰,郑重其事地,深深作了一揖。
“是紫某有眼不识泰山!原以为我儿天麟已是天纵奇才,不想小先生之才学,更在其之上百倍!请受我一拜!”
一个年近半百的村长,竟对着一个六岁孩童行此大礼。
楚峰坦然受之,心中冷笑,当我文学博士生的底蕴是白来的?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从今日起,小女就拜托小先生了。”紫德全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塞到楚峰手里。
“这是三十文钱,算作三日的束脩。若是少了,小先生尽管开口。”
楚峰掂了掂,分量不轻。
他也不推辞,直接揣进怀里。
接下来的三天,楚峰便在紫家住了下来,白天教紫妍读书写字,晚上则在紫家宽敞明亮的书房里,看自己的书。
紫德全对他极为客气,好吃好喝地招待着,甚至晚上还要拉着他讨论几句诗文,俨然已经将他当成了平辈论交的忘年之交。
三天假期,转瞬即逝。
楚峰拿着紫德全另外给的三十文“赏钱”,带着楚明心满意足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