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你马上来一趟省城!立刻!马上!事情有变!”苏晚晴的声音又快又急,说完这句,不等陈昂细问,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只留下一阵冰冷的忙音。
陈昂握着听筒,眉头微蹙。他能听出,苏晚晴的声音里,除了急切,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恼火。
看来,省城那边,出问题了。
当陈昂风尘仆仆地赶到省城,在那座象征着八十年代权力与荣耀的省外贸公司大楼里见到苏晚晴时,他立刻明白了电话里那股火气的来源。
苏晚晴的脸色很难看,眼圈下有淡淡的黑眼圈,身上那套笔挺的女士西装,也显得有些凌乱。她没有带陈昂去会客室,而是直接领进了自己那间狭小的办公室。
“坐吧。”她指了指对面那张硬邦邦的椅子,自己则烦躁地扯了扯领口,连倒水的客套都省了。
“陈昂,我长话短说。”苏晚晴揉着发疼的额角,开门见山,“你上次提出的合作方案,被否了。”
“哦?”陈昂的反应很平静,似乎并不意外。
他的平静,反而让苏晚晴更加烦躁。她猛地抬起头,盯着陈昂的眼睛:“公司里主管外汇业务的罗副总,坚决反对。他认为,你提出的‘以物易物’,用肥皂换德国机床的方案,简直是胡闹!他说这是拿国家宝贵的外汇指标开玩笑,是不合规矩的瞎搞!甚至还怀疑你是在利用政策漏洞,有‘投机倒把’的嫌疑!”
说到最后四个字,苏晚晴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力感。在这个年代,“投机倒把”是一顶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大帽子。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句更关键的信息。
“这位罗副总,我打听过了,他和省机械厂的黄立国,是党校同学,关系一直很好。”
黄立国。
又是这个名字。
陈昂的眼神冷了下来。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什么“规矩”问题,也不是什么“嫌疑”问题。这是黄立国在商业上斗不过自己,开始动用他那张经营多年的人脉关系网,从另一个维度,对自己发起了攻击。
那张看不见的网,终于开始收紧了。
“陈昂,我实话跟你说。”苏晚晴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决绝,“这件事,我顶不住。罗副总是主管领导,他不同意,谁也办不了。如果你不能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的合作,只能告吹。”
她看着陈昂,一字一顿地说道:“这算是我给你,也是给我自己的,最后通牒。”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是省城的车水马龙,繁华喧嚣,窗内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晚晴以为会看到陈昂脸上出现慌乱、愤怒,或者绝望。
但她又一次失望了。
陈昂不仅没有慌张,甚至连坐姿都没有变一下。他只是安静地听完,然后,问出了一个让苏晚晴始料未及的问题。
“苏经理,这位罗副总,他最看重的是什么?”
“什么?”苏晚晴愣住了,思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打断了。
“我说,他这个人,最想要,最在乎的东西,是什么?”陈昂又重复了一遍,眼神清澈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苏晚晴下意识地思索了几秒,有些不确定地回答:“政绩吧。体制内的人,谁不看重这个?尤其是那种能拿到国际性大订单,在广交会上出风头的,能写进年终报告里的硬邦邦的政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