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有不少人认出了苏棠,目光像黏了胶似的,黏在她身上挪不开,有看好戏的探究,有避讳的打量。
苏棠拍了拍衣襟,不用想也知道,这话是在内涵她。
无非是前天她被揪去大队部念检讨的事,现在也成了最鲜活的谈资。
苏棠倒是不在意,反正她脸皮厚。
就是
这年头,搞集体副业说是为了大家伙儿添些进项,实则更像给闲不住的人套上缰绳。
男人们扛着斧头往山里钻,砍回来的竹子编成筐,女人们守着油灯纳鞋底。
可真到了算账的时候,几分几厘的工分摊下来,够不上买半斤红糖的钱。
谁都明白,这些东西运到公社,多半也是堆在角落里蒙灰,哪有私下里换点粮票来得实在
苏棠正想着。
就见陈文华笑眯眯道:“大家伙儿别嫌麻烦,这集体副业搞好了,家家户户都能多分点钱,不比你们自己瞎折腾强?谁要是偷懒耍滑,或者敢藏私,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人群里的议论声像被掐断了似的,戛然收了声。
这是苏棠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听陈文华讲话。
霍星野说陈文华是“笑面虎”,看似和气,实则手腕很硬。
听陈文华这语气和架势,确实如此。
她莫名想到霍时
霍时那样的人,绝对不是会吃亏的性子。
可面对陈文华接二连三的刁难,霍时却一声不吭地应下来了。
这太反常了
“除非霍时是故意的”苏棠喃喃自语。
她心念一动。
霍时估计是带着任务回村的,陈文华的刁难,反而像是他故意的纵容。
故意示弱,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似的缠得她心里痒痒。
苏棠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可霍时这副“任人拿捏”的样子,实在和他平日里的矜冷凌厉反差太大,让她忍不住想探究到底
苏棠甩了甩头,把这点好奇心压了下去。
实在看不出什么头绪,她也懒得再费心思
苏棠正琢磨着,就看见消失了一早上的霍时,从后山林子的方向出来。
他肩上扛着一捆新砍的竹子,竹枝末梢还凝着未化的雪粒,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深色绒衣肩头洇开一小块雪水的痕迹,紧贴着肌理,将肩背利落的线条勾勒得愈发清晰,却丝毫不显狼狈。
他垂着眼,下颌线绷得平直,侧脸冷白,被雪光映得近乎透明,连带着那身沾了雪迹的衣裳,都透出种与这乡野格格不入的矜贵感。
仿佛不是刚从寒林里劳作归来,倒像是从某个落雪的庭院里闲步而出,肩上扛着的不是粗粝竹枝,而是折来的寒梅。
霍时似乎没听见大喇叭里的广播,径直往自家院子走。路过陈文华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陈文华的目光在霍时身上停了停,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却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对着喇叭吆喝:
“男人们现在就去后山砍竹子,妇女们回家准备家伙,下午队里统一派活儿!”
苏棠赶紧转身,追着霍时的步伐,往回走。
霍时推开院门,把竹子往墙角一放,拍了拍手上的雪,动作自然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公社的通知,你听见了?”苏棠进门,瞧着他,忍不住问。
霍时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嗯了一声:“听见了。”
“那你”苏棠想问他打算怎么办,却听他说。
“下午去砍竹子。”
霍时转身进灶房,自顾自倒了杯热水。
苏棠看着他的背影,眉心微动。
那点好不容易按下去的好奇心,又重新被勾了起来。
砍竹子编筐?这活儿又累又不挣钱。
霍时也要跟着干这个?
他就没任务?
苏棠表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