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的议论声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没声了?”
“是不是喇叭坏了?”
“刚听见说了句话,就没了?”
“这啥意思啊,检讨不念了?”
明虹的脸“唰”地一下黑了,冲过来,将苏棠拨到一边。
自己对着喇叭喊:“喂喂喂?听得见吗?”
喇叭依旧没反应,只有冷风吹过树杈的呜呜声。
她又蹲下去摆弄那个木头箱子,手忙脚乱地扯着电线,嘴里骂骂咧咧的:
“这破喇叭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时候坏!”
张会计也走了过来,蹲在地上帮着检查,两人捣鼓了半天,喇叭还是没动静。
看热闹的社员们也开始起哄,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
苏棠站在旁边,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面,一脸茫然。
随后,心底涌上一阵窃喜
这喇叭坏得也太是时候了,早不响晚不响。
偏偏在她要检讨的时候哑火,简直时来运转
苏棠忍不住扫向四周。
院外,一道高大黑色的身影,从人群中一晃而过。
苏棠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落在那道倏忽而过的背影上。
男人裹着件黑色大衣,肩背挺得笔直,像株被寒雪压着却不肯弯折的松。
人群里多是裹着大棉袄的村民。
唯有,那道剪影在灰扑扑的背景,格外清晰
宽肩窄腰的弧度利落,衣摆扫过积雪,步伐沉稳。
是霍时?
苏棠顿了顿,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想穿透攒动的人头看清那身影。
寒风卷着碎雪,迎面而来,迷住眼的瞬间。
再抬头望去,哪还见霍时的踪迹
苏棠的指尖在口袋碾了碾,粗粝的棉线磨得掌心微热。
他今早不是说要去镇上一趟?怎么会出现在公社大院外?
苏棠忍不住联想。
把那道匆匆掠过的背影,和突然哑火的喇叭,联想在一块
这广播喇叭是公社的老物件,冬天总犯毛病,坏过好几次,三天两头就要找人来修。
上次的集体仓库的农机器坏了,就是霍时去修的。
苏棠的脑海中,不由得闪过霍星野稚嫩、充满骄傲的小语气。
【小叔可厉害了,大队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都会来找小叔。】
苏棠摸了摸干燥的手心。
刚才明虹喊人开喇叭时,她明明听见“咔哒”一声合闸响,还有短暂的电流杂音。
这意味着,一开始喇叭是好的。
偏在她要开口的前一刻,突然就没了声。
苏棠沉吟,思索。
所以,霍时是怎么做到的?
“算了算了。”张会计擦了擦手上的灰,站起身来,“喇叭坏了修不好,今天先这样吧。”
“那怎么行?”明虹还不死心,“检讨还没念呢!”
“念什么念?”张会计严肃地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
“没看见外面都起哄了?再折腾下去像什么样子?让她把检讨交上来存档,罚款收下,这事就先过去了。”
严肃古板的明虹主任,说什么也不同意张会计的意义。
她坚守自己的原则。
觉得放任一个,公社的大家会有样学样,必须要把惩罚落实了,以起到震慑的作用。
张会计拗不过她,眉头皱成个疙瘩,终究还是松了口:
“要不这样,让苏同志在这院里把检讨念一遍,也算是受了教训,能让大家都看明白态度了。”
明虹主任虽然还是不满意这个结果,但是喇叭坏了,最差也只能这样了。
苏棠捏着那张薄薄的检讨纸,站到院子中央。
院门口挤着的社员们还没散,一个个伸长脖子,眼里的好奇和看好戏的光,在寒风里亮得扎眼。
“别愣着了,赶紧的!”明虹严肃的声音催促着。
苏棠轻吐了口气,垂着眼帘,声音不高不低地开了口:“我是苏棠,前几日做了违反队规的事”
她念得不快,字正腔圆,没有刻意放低的姿态,也没有多余的忏悔,就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末了,她抬眼扫过众人,目光落在明虹紧绷的脸上:“错事我认,罚款我交,往后绝不再犯。”
张会计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念完了就成,苏同志交了罚款,就回去吧。”
办公室里。
苏棠把五十块钱和检讨纸,一并递给张会计,看着他开了收据。
她转身往外走时,叶卫正好站在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
“看来你运气不错。”他看着她,眼里带着点意味深长的笑。
“确实。”苏棠没打算跟他多聊,侧身想从他旁边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