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整夜的雨,四周透着股泥土混青叶的冷香。
浅喜要进屋给季叔倒茶,被他阻止了。
季叔引着她在小洋楼周围庭院中散步,徐徐道:“浅喜小姐,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少爷,是什么时候吗?”
浅喜侧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那年他十二岁,我二十出头,负责接送他上下学。”季叔负手望着远处夕阳,神色陷入回忆:“有一阵子,学校里风言风语,都在传他是他父亲跟霍宅一个保姆的私生子。”
“谣言传的很广,以至于我每次接送他,都能感受到周围同学和家长看他的奇怪眼神。”
浅喜听得入神,望着季叔。
“那......他呢?”
季叔微笑道:“他倒是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很快,我查到传谣的是他同班一个男同学。”
“那男生为什么传他谣言?”
“故事很俗套。”季叔看了她一眼,笑道:“那男同学追求一位校花,校花呢......没看上他,喜欢我们家少爷。”
“当然这也正常,那时候我们家少爷虽然只有十二岁,但妥妥是个小男神。无论是学习、品行、外貌、身高、气质,还是家境,那都是......”
浅喜:“......”
她无奈:“季叔。”
季叔:“好的,我说重点。”
他拉回话题,道:“那男孩自然就嫉妒上他了,为了在校花面前贬低他形象,就编了这么一段谣言。还传得有声有色,说那保姆四十多岁,长得丑,在霍宅后庭里生下的他......”
“原本是小孩子的矛盾,结果谣言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就这样,在整个学校传开了。”
浅喜想起霍郁成真正的母亲,听得不免难受,鼻尖一酸:“然后呢?”
他看向浅喜:“传谣的人被找出来了,你觉得,少爷会怎么做?”
浅喜想了想:“告诉老师,叫家长?”
季叔摇摇头。
“他雇了一位私家侦探,一家私人律所和三家自媒体。”
“谣言传了三个月,三个月里,他把那男生父亲在外面背着原配偷生的两个私生子,一个私生女,以及他公司涉嫌的财务造假、税务违法等问题全都查出来,并全网曝光。”
浅喜微微张着嘴巴,呆愣了好一会儿。
“那男生父亲的公司正好在上市前期,在最关键的阶段被这么一折腾,原本飙高的气焰散尽。”
“他父母闹了离婚,母亲分走了一半的财产,丢下父子出了国,公司吊着最后一口气,在男孩初中没毕业就宣告破产了。落得个......”
他叹息:“家破人离。”
浅喜脚步放缓,怔怔地看着季叔。
季叔道:“直到现在,那家人估计也没弄明白,当年这些消息背后的人是谁。”
季叔也放慢脚步:“那是十二岁的大少爷。”
他侧身看着她,笑道:“是不是跟你想象中的他,完全不一样。”
浅喜没有说话。
“很多人也许会觉得他城府深,报复心强,但我却是因为这件事,决心要跟在他身边。”
浅喜视线落在虚空处,喃喃道:“季叔,我不是他的员工,爱情也不是职场。爱一个人,跟利用一个人,真的可以同时发生吗?”
季叔摇摇头:“爱情,我不懂。但人都是复杂的,不是么?”
“何况,少爷是个最复杂的人。”
浅喜呼了一道清晨的冷气:“他......实在太复杂了,我甚至不能揣度他做的每件事的初衷。”
两人在庭院前的一棵香樟树下落坐。
季叔道:“也许,你从殷小姐那里听说过他父母的故事。”
浅喜声音低下来:“嗯,殷婶说过一点。”
季叔道:“老霍董,也就是少爷的父亲,带蒋小姐回霍宅的时候,受到了老太爷的强烈反对。那时候,少爷还在蒋小姐肚子里。”
“霍董曾经以辞去董事长、带着一家三口出国的方法抗争过,可惜后来,他听信了老太爷的话,只要他安静待在董事长位置维持集团稳定,就允许蒋小姐嫁入霍家。”
“他最终没能反抗得过老太爷。”季叔平缓道:“十年前,他飞机失事那天,是蒋小姐的祭日。冒着极端天气也要去的地方,是他们的初遇地。”
浅喜瞳孔泛出震惊,胸口溢出一道酸涩。
“霍董留下的东西并不多,上飞机之前给了我一个箱子,让我交给少爷。里面......”
“只装了套崭新的西装,说是提前送给他22岁的生日礼物。”
浅喜一怔,唇瓣抖了抖,想起霍郁成之前掉了袖扣的那套西装。
“是那套,黑色的双排贝壳扣西装?”